一夜无梦,邵箐睡得极好。
只她没想到自己昨夜不过随口一说,还真说准了,当天下午,魏景率平陶县兵凯旋。
“报!杨县尊率县兵营歼敌二千,大获全胜!”
报卒翻身下马,举着军报冲进县衙大堂,将军报呈上。很快,胜报便传遍县衙,蔓延至全城。
深受二蛮滋扰的百姓欢喜鼓舞,县衙也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邵箐和季桓张雍对视一眼,魏景凯旋,三人当然高兴,但他们心里明白剿蛮并非真正目的,她反而紧张起来。
也不知成不成?
一切都得等魏景回来才知道。
邵箐和季桓安排迎接事宜,除了大小属吏,王弥等内眷也簇拥到县衙门前的正街相迎。寇月喜形于色,对邵箐道:“夫人您说得真对,今日真凯旋了!”
在她看来,袁鸿之所以毫不犹豫答应随军,完全为了二人的将来,她激动得目泛泪花。
除了高兴和紧张,邵箐还挺担心这姑娘,闻言顿了顿,只好含糊应了两句。
该来的始终会来的。
等了大半个时辰,欢呼声,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和军靴落地声,一身红甲的魏景在一种文武属官和亲卫的簇拥下,打马缓缓而来。
英姿勃发,不怒自威,他神色冷淡颇为严肃,只在远远望见邵箐的那一刻,眸光才缓了缓。
他唇角微翘,微微对她点了点头。
这?
邵箐对他已算了解,这点头,肯定不仅仅是打招呼的。
这就是说,所谋之事成了?!
她大喜。
邵箐和季桓领着县衙一干人等迎上去,她束发长袍,一身少年装束,双眼亮晶晶的,拱手:“恭贺县尊凯旋!”
这是很正经的迎接话,由她嘴里说出听着却格外舒畅。魏景微微一笑,借着翻身下马的动作,捏了捏她的手,迅速松开又拍了拍正迎上来的季桓肩膀:“辛苦了伯言。”
虽县衙众人都知二人是夫妻,但在外以亲近姿态示人并不合适,这个邵箐很懂,她不再开口,只看季桓笑着拱手:“当不得主公说辛苦,不过些许琐碎事务罢了。”
这边宾主寒暄,气氛热烈,邵箐却耳尖,听见身后寇月小小声问:“大兄,袁郎呢?”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正见寇玄一脸沉重,寇月已经察觉不好,正东张西望的动作一顿,吓得脸色青白。
“唉,是大兄不好,大兄不应该带他去的。”
袁鸿的事涉及机密,秘而不宣,寇玄尚未知晓。他本想回去再说的,但现在避不过了,他垂首,一脸哀痛:“……他牺牲了。”
“什么?牺牲!”
头脑一声轰鸣,寇月愣愣看着兄长,数息,竟一头栽倒。
“月娘!”
“啊!这……”
这一小片立即乱成一团,寇玄眼捷手快接住胞妹,一脸焦急。颜明认为自己不是县衙的人,人手充裕后他丢掉临时职务去开医馆去了,不在现场,最后是略通岐黄之术的季桓顶上,给寇月把脉。
“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扎两针就能醒,但醒后需多多开解,否则只怕悲惊伤肺。”
“有劳伯言替月娘施针。”
寇玄又向魏景请罪:“县尊,我……”
“无事,去吧。”
魏景并不在意,颔首让众人无需顾忌,寇玄季桓一行匆匆去了。
分离数日,他独记挂妻子,正要领她回去稍叙离情,谁知邵箐却说:“夫君,我想去看看月娘。”
她一脸急色,说完匆匆追上去,只给魏景留下一个背影。
魏景动了动唇还来不及回应,只得目送她背影匆匆消失在侧门后。
他皱了皱眉。
“主公?”
留守的张雍惦记着所谋之事,急不迫待想进去说话,谁知主公却站住不动,他忙询问一句。
魏景收回视线,吐出胸中一口闷气,“走吧。”
……
寇月情况并不怎么好,扎针睁眼后人愣愣的,唬得寇家人不轻。本来要用药,还是平嬷嬷用土方子,大力揉搓她的胸背,又喝了一声。
寇月惊醒过来,嚎啕大哭。
虽明知袁鸿绝非良配,但这哭声依旧让闻者黯然,安慰良久,邵箐没法子,只好先回去了,将空间让给寇家这些更亲近的人。
春喜抹了抹眼睛:“寇家阿姐哭着我听得很难受。”
主家没有苛待,这十二岁的小姑娘虽恭敬但不压抑,寇月和善,让她唤自己阿姐,春喜对其颇有好感。
“唉。”
暮色四合,邵箐仰望暗沉沉的天幕,秋风吹拂已寒意明显,她长长吐了一口气。
下衙的时间早过了,问了问魏景,说已经回后院了,她便直接转身向左。
回到屋里,邵箐对魏景说:“月娘也不知多久才能缓得过来。”她叹:“到底动了真情,恐怕得伤神许久。”
魏景已卸了甲,刚沐浴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往下滴水,他冷哼一声:“所谓真情,最是无用。”
他敢肯定,若寇月真和袁鸿成了婚,日后寇家一直死死压着后者还好,否则这姓袁一朝得势必会翻脸不认人。
实话倒是实话了,只是听着有些刻薄呀,邵箐忍不住帮着说一句:“话也不能这么说呀,若是找到合适的人,两情相悦也是无妨的。”
无妨么?
只要有合适的人。
不知为何,听了邵箐这句话,魏景因被妻子撇下而一直闷着的那些许郁闷就消了。
心头舒畅了,庄延那日的“鹣鲽情深”却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想反驳,但嘴皮子动动又止住,定定看了她片刻,最后只吐出一句:“或许罢。”
“袁鸿没死。”
有些不知名的情绪涌起,细品里头竟夹杂有些许愉悦,魏景怔了怔,他将巾子递给妻子,让她给自己擦拭湿发,转移话题给扔下了一个大雷。
“什么?!”
邵箐拿着巾子撇撇嘴,刚想嘀咕的两句都被惊飞了,她瞪大眼睛:“袁鸿居然没死?”
她心念电转,已隐约明白过来了。大约寇玄的法子出了什么漏子,被袁鸿逃过一劫,至于为何秘而不宣,那很可能是他牵扯到魏景的最终目标去了。
她一扔巾子,忙不迭问:“哎,那咱们之前商量的事呢?濮夷二族有何反应?”
魏景将巾子捡回来,重新放在邵箐手里:“达到预期,二蛮大败,夷族投了我,濮族誓要报仇雪恨。”
接着,他就低声将交战前后诸事说了一遍:“蒙莫的话应不假,濮人恨极了我和高陵,若有合适计策,必要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