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秀是有私心的,她觉得她俩的一切都应该留给阿芜这一个孩子,她希望谢长征就像现在承诺的这样,这辈子,宠着爱着阿芜,将那一份父爱毫无保留的只给阿芜一人。
这么想着,徐春秀想要离婚的信念又不那么坚定了。
不过不管如何,她认同谢长征的其中几句话,那就是这段时间里,她和谢长征都要好好的,因为在民风保守的当下,拥有一对离过婚的父母,对于阿芜的名声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回去吧,时间一长,阿芜该担心了。”
谢长征一直仔细观察着徐春秀的表情,看到她的态度不再那么反抗,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刚刚那番话还是起到效果了。
徐春秀点了点头,扭头往病房走去,只是步伐有些飘,显然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平静。
——
“娘,红糖水。”
看到徐春秀进来,阿芜的脸上顿时洋溢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只不过动作太大,下一秒就因为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地痛呼了一声。
小姑娘虽然小,却很懂的和相依为命的母亲分享美味,搪瓷杯里的红糖水依旧停留在刚刚的高度,天知道刚刚阿芜盯着这小半杯红糖水默默咽了多少口水,可她还是执拗地想将这些红糖水省下来,让娘也尝尝这种甜滋滋的味道。
谢长征跟在徐春秀身后走进病房,看到他出现,阿芜脸上的笑容一收,然后躲到她娘的身后,探出半张脸,怯生生地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爸爸。
“爹给阿芜买了好多红糖,你瞧,这些红糖够阿芜和你娘喝很久的红糖水了。”
谢长征扯着嘴角,他已经有近四十年没有笑过了,不用看也知道,这会儿自己的笑容一定很别扭,可别吓坏了他的宝贝娇娇。
阿芜又往娘身后躲了躲,看到那满满一大袋的红糖,舔了舔嘴唇,可很快就恢复了怯生生的表情,眼睛再也没有往那一大袋红糖上瞅过。
记忆中,每次她爹回来,总会带着大包小包,里面装满了她没见过的稀罕东西。
很小的时候,阿芜还曾期待过,扭扭捏捏地走到她爹面前,问自己能不能尝尝他带来的糖果,这个爹会将她一把抱起,把她举的高高的,然后往她的小兜兜里塞满糖果和点心。
阿芜一度觉得,爹爹回家的日子,是她最开心的日子。
可这样的日子太过短暂了,在她爹离开的第二天,奶奶就会带着大伯母二伯母她们冲进自己的房间,抢走她爹带给她的新衣服和新鞋子,然后狠狠给她几个嘴巴子,骂她嘴贱贪吃,是饿死鬼投胎。
农家的女人手劲大,有一次,阿芜松动的大牙直接被打掉,嘴角被打得裂开,又因为害怕,只敢在奶奶和娘说是她顽皮磕到嘴巴的时候点头,偷偷摸摸躲在被子里哭。
接连两次,阿芜就怕了,曾经最期待的爸爸回家的日子,变成了她最害怕的日子,因为她明白,两三天的欢愉之后,等待她的,可能是长达一两个月甚至更久的艰苦生活。
她也不敢和那个爸爸说,因为她不知道,在自己告诉爸爸这件事后,对方能够为她做什么,在她的心里,这个爸爸和别的爸爸不一样,每隔两三年,她才能见她两三天,她害怕爸爸在替她出头后就走了,将她和妈妈丢给暴怒的奶奶,然后受尽折磨。
阿芜真的很喜欢爸爸,每次看奶奶接到爸爸即将回家探亲的电报后,她都会偷偷跑去村子外割猪草,只为了能够第一时间见到爸爸。她怀念小的时候,骑在爸爸的脖子上,迎接村里其他孩子艳羡目光的生活。
可她又有些怕爸爸,所以每次在爸爸回家用殷切疼爱的目光看着她时,切切地躲得远远的,不敢表达亲近,不敢从他手里接过任何东西。
这会儿爸爸说给她和娘买了红糖,阿芜心里想的却是奶奶是不是又要打她耳光了,想到老太太凶狠的模样,阿芜又往娘亲怀里躲了躲,嘴巴里残留的红糖水甘甜的滋味都变得有些苦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