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再说一日中午,田秀淑伺候小叔子杨义城吃过饭,便端起一簸箕棒子就要去推碾子。孩子,由麻脸女人哄。小叔子是玩是耍,搁下碗筷就不见了踪影。别看她双目失明,屋里这些老熟套子家务活,除了缝补衣服差点事,其它都是轻车熟路,小菜一碟。熟人走熟道,她自然又是去推唐玉海房前那盘小碾子。一进西沟口,她就听到了深沉凄婉的萧声,声音莫名其妙让她有点揪心。唐玉海吃过饭又在**。她知道,只要唐玉海心情好高兴,他就吹,不管是晌午还是晚上。唐玉海吹的是《走西口》,背井离乡的苍凉总是在萦绕着他。不管唐玉海吹什么曲子她都能够听得出来。他吹的曲子她听熟了,就像熟悉他这个人似的。况且,唐玉海吹来吹去就是那么几支曲子,《苏武牧羊》,《我家有个胖娃娃》,《走西口》,《阳关三叠》。《苏武牧羊》和《我家有个胖娃娃》好像还是一个曲调。田秀淑来到碾子跟前,她就闻到了唐玉海的气息。她问坐在门口的唐玉海,今天没去干活?唐玉海说没有,说是去赶集了。田秀淑说,你又去赶集了?集集不落?唐玉海说,出去散散心。一天价老是干活,干腻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呕?!田秀淑把棒子倒在了碾盘上,试着用手去摊开,准备推。这时,唐玉海上前,把田秀淑扶自家门口让她坐了,你歇着,我来推。刚生过孩子,还没有恢复元气。唐玉海进到屋里,拿出一个热水瓶和一只玻璃杯,倒上多半杯水,递到田秀淑的手上,然后又回到屋里拿出两个油饼来塞到田秀淑的另一只手上。这是我从集上买回来的,你吃吧,一边吃一边喝。田秀淑乐了,也不说话,悄悄地吃起来。唐玉海慢慢推起碾子,对田秀淑说,月子里想去看你,我一个大老爷们,又不好去。有心想给你买嘴吃的,也没法给你送过去。心里觉着挺对不住你的。碾子的轴缺上润滑的油。吱吜吱吜的尖叫,尖叫声刺得人心里怪不好受的,几乎能让人落泪。田秀淑吃完了油饼,又喝了两杯水,嘴里油饼儿的余香犹存,肚子有了从末有过的满足,心里有了从末有过的幸福。那油饼一个才八分钱,但是她从来没有吃过,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同时,她心里生出一个怪怪的念头,这唐玉海就是那好吃的油饼。她异样地喊了一声,玉海。声音动听、深情,缠绵,女人那种心仪起伏的柔情完全带了出来,表达着一种求偶的亲昵。过去都是喊“老唐”,这一次换了一个叫法。她本要说什么,也许她还要想做什么,她却又把到嗓子眼儿的话咽回到肚子里。唐玉海是一个已经非常成熟的男人,对田秀淑唤叫有一种特殊的心灵感应。他不由得愣了一下,那沉重的碾子随之停了下来。他见田秀淑没有说什么,于是,又推那碾子转了起来。碾轴依然吱吜吱吜地尖叫,表达着一种摆脱不了的渴望,叫得让人有些挠心。除了这尖叫,一下子这地方静得倒像没有了人似的。说白了,推碾子就是在推人生,转碾道就是在长年轮,农村人和城里人一样,要一天一天的活下去,一天一天的长大、变老;人总得有相当一部份时间都是用来推碾子,因为要吃饭,为了活着,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了一会儿,案板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封信。见田秀淑坐在门口,唐玉海在推碾子,心里便猜到唐玉海是在帮田秀淑。她先和田秀淑打招呼,她婶,推棒子糁?田秀淑反问,嫂子,你也要推碾子?案板回答,我不推,来拿碱面,前半天让玉海给捎一包碱面。这才从大队拿信回来。杨大从部队来信了。田秀淑问,我大兄弟在部队干什么工作?案板回答,家里几次去信问,他说部队上让保密,不让告诉。田秀淑说,我大兄弟一定干的是重要工作,重要工作才保密呢!唐玉海插话,部队的纪律严哩,泄了密要关禁闭的,还要开除。吓得田秀淑不敢再问,生怕自己这么问也是在给杨大泄密。碱面呢?案板问。说着从田秀淑身边挤过,进到屋里去。唐玉海说,柜盖上。案板拿起碱面,另一只手随手掀起柜盖,看见柜子里面有几只油饼。于是说,连晚上饭都预备出来了。唐玉海连忙在外面搭话,嫂子,我从集上带回来的油饼,你吃。案板说,我还真是馋了。于是拿了一个油饼出来,撕了半拉给递给田秀淑。来,咱们姐俩解解馋。田秀淑又不好不接受,她怕让案板猜出自己已经吃了。吃就吃吧。反正唐玉海也不在乎。她听婆婆说过,说案板和唐玉海两人不清楚,有一腿。还有,案板跟唐玉海借钱,从来不讲究还的。说话的功夫,唐玉海把棒子糁推好,从碾子上扫了下来。唐玉海对田秀淑说,我送你回去?田秀淑心想,还是我自己回去吧。我嫂子这时候来,是来送“货”上门的,我虽说什么都看不见,呆在这儿也是碍眼。于是说,不用,我自己回去。她又对案板,嫂子,我先回去了。说完,田秀淑端着一簸箕棒子糁走了。案板把门口的热水瓶和那只水杯拿到屋里去了。唐玉海跟着也进了屋。案板说,我还想再吃一个油饼,刚才那半拉没解过馋来。唐玉海说,吃吧!自己拿。案板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油饼香香吃了起来。吃罢,再喝水。喝完,她问唐玉海,你想不?唐玉海挨着案板跟前坐着,没回答,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案板逼问,你到底来不来?你要不来,我就走了。我可没有功夫。家里还熬着猪食呢。唐玉海说,来。案板说,站着来吧。唐玉海有些纳闷,心说,站着怎么来。都穿着衣服。案板转过身去,退下裤子,哈下一点腰。她让唐玉海从后边。唐玉海闭上了眼睛,第一次采用这种姿势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按着案板说的话试着去做,心砰砰跳,还真是有点紧张。这时,一种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劲儿都集中到一个点上。哎!他觉得感觉不错。比从前面好。案板也说这么着好,插得深,好受。干完后,案板和唐玉海说话儿。案板问,你和田秀淑是不是也有这个事儿?唐玉海说,没有。案板说,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脚踩两只船。唐玉海没有吱声。案板又说,你要是和田秀淑也有这事儿,让我知道了,我饶不了你。当初,她发现唐玉海和麻脸女人走得近乎时,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似的别扭,非常后悔没有早点和唐玉海拉扯上,让麻脸女人得了先手。她真的还有一点争风吃醋。俩人说完话,案板这才回家去。案板走后,唐玉海将脚上的两只鞋朝地上一甩,便向那床被子上一仰,睡了去,一直睡到天黑。一个人的日子就是这么着,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不受别人管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