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会, 萧遥端坐在龙椅上听百官汇报, 忽然听到沉闷的钟声。
朝老臣听了忽然色变。
大太监马上走到萧遥身边, 低声道:“皇上,这是有人击鼓鸣冤告御状。”
萧遥的脸色顿时严峻了起来。
般若不是有天大的冤屈,是不会告御状的。
当即低声道:“命人好生看着, 让他到朕跟前来诉冤情。”说完看向百官,“众卿继续。”
百官虽然想知道击鼓鸣冤者为何人,又兼有那些手下有不省心的都有些惴惴不安,可是没得到命令,都没法去看。
大太监得了萧遥的命令, 知道她这是要人活着到金銮殿诉冤情,因此出去顿吩咐,让人选用最粗最密的滚钉板,让高御状之人从上面滚过来。
当看到来人,他很吃惊, 因为此人是个衣衫褴褛、状如乞丐的女子。
女子手持状纸, 高声叫道:“民女江秀儿, 状告利州知县沈长生强买我家田地不成陷害我全家, 将我父兄活活打死!”
大太监听了,顿时同情起来,却还是按照规矩, 让这江秀儿滚钉板。
江秀儿看到满是钉子的板,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与退缩,反满是刚毅与说不出的仇恨, 她将状纸塞入怀,便言不发上前,躺在滚钉板上,滚了过来。
大太监看向四周前来看热闹的翰林学士与宫侍卫,道:“诸位可看明白了,这位江姑娘滚过了这钉板,便有资格去觐见皇上了。”
众人皆点头。
大太监便示意江秀儿跟着他,进金銮殿觐见皇帝。
那钉板虽然用了最粗的,但到底还是伤人的利器,所以江秀儿身上受了伤,血迹斑斑的。
大太监心虽然同情,却没有去扶,因为这是告御状必须承受的,他上前帮忙,反而有可能被质疑,然后让这位江姑娘重新来遍。
萧遥刚就事做好决策,便听到大太监通传,说告御状的女子江秀儿带到。
她命大太监马上将人带进来。
江秀儿进来,马上将状纸呈上。
萧遥看完了状纸上的内容,问道:“状纸上说沈长生强买你家的田地,是如何个强买法?”
江秀儿声音含怨,大声说道:
“他遣人来我家买我家的田地,我爹不从,他便遣人来打伤我爹,硬按着我爹按了指印,我爹气不过,带两位兄长到县衙击鼓鸣冤,被毒打顿扔了出来,我爹略能动后,带兄长去寻太守,哪知在半路上便被带了回来毒打顿,我爹与两位兄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到底熬不过,都去了。我娘很是悲恸,也跟着去了。”
说到最后,哭了起来,不住地磕头:“皇上,请你定要为民女讨回公道。”
这时礼部尚书站了出来,道:“臣有事不解,想问这位江姑娘,若当地县令沈长生强买你家田地又打死你家人,你何来路引进京?”
江秀儿听到这里,目光露出刻骨的仇恨:
“沈长生如何肯给我路引?他不仅不给,反而想杀我灭口,幸而我那日到江边哭我爹娘兄长,才逃过劫。之后我便做了乞丐,路乞讨到京城。这状纸,是路上遇上好心的书生,求那书生写的。路上几经生死,临到京城时,差点撑不住了,幸而听说当今皇上是逍遥公主,才撑了过来。”
萧遥替这位江秀儿庆幸,这个年头,若没有路引,随时会被当成流寇砍了,她能活着来到京城并且告御状,运气着实不错。
这时兵部尚书讶异地问:“怎地知道皇上乃逍遥公主,便撑了过来?”
江秀儿抬头看向萧遥,目光带着崇拜:“皇上未登基前,到黄河沿岸带赈灾时,到处剿匪,定是个嫉恶如仇心怀百姓的好皇帝!”
萧遥失笑,这姑娘还知道给她戴高帽,当即说道:
“你说的,朕已知晓。只是还需查证才能定罪,你且等着罢。”说完看向百官,道:“此事着令刑部遣人前去,与当地太守道查实,若民女将秀儿所告属实,将利州县令沈长生革职查办,抄家且流放三千里。”
为官者,不为民做主,反仗着权势欺压老百姓,着实不能忍。
刑部尚书马上出来听令。
江秀儿急了,马上跪下来磕头,说道:“皇上,民女担心官官相护啊!”
萧遥道:“放心,朕的刑部不至于会徇私的。”又看向袁征,“你替朕安排江秀儿的住处,命人保护好她。”
丞相马上上前步说道:“皇上,这不合规矩。这告御状之人该下大牢,即便经查证所告的确属实,亦不能优待,须下狱处理。否则天下人人因小事便来京城告御状,皇上每日处理这等大事便忙不过来了。”
萧遥亦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江秀儿无罪,却因告御状下狱,显然太荒谬了。
她并不认同这点,当即便道:“卿所言甚是,便等查证完毕之后,再将她押入大牢罢。”
丞相顿时哑口无言。
皇上非常爽快地同意了他将江秀儿押入大牢的做法,但是将期限推迟了,他好意思反驳么?
皇上给他面子,他总不好不给皇上面子吧?
这事便这么定了。
江秀儿听到自己要被收监,并不害怕,想来是心里有准备了,当下对着萧遥磕了几个响头,便跟着袁征出去了。
萧遥下朝后,写了封密信让侍卫带去秘密练兵处,着令支小队到利州,暗查证江秀儿状告之事。
这支小队是自己的亲信,绝对可靠,这么来,不仅能知道真相,亦能考验刑部的人与地方太守。
让人将密信带走,萧遥想到大牢里的囚犯。
白白养着他们,太浪费粮食了,且放出来之后,若没有本事,将来只怕还会犯事入狱,当即想起自己剿匪时,让地方官给囚犯们找事做的建议。
想到这里,便拿笔写了起来。
利器以及硬物,是不能给囚犯的,那么,最好是纺织以及做染布等工作了。
只是这么来,京城的监狱便需要大改造了。
萧遥认真计算了番,觉得便是前期投入较大,对未来也是大有好处的,当即决定搞起来。
她自己写好初步打算以及注意事项后,便命人召几个重臣来御书房商议此事。
众重臣们听到萧遥这提议,都面面相觑。
萧遥道:“国库虚空,却养着犯人,不仅无生息,反要支出,这无论如何不是个道理。再者,让他们干活,等于教他们门谋生的手艺,出来后,好歹能养活自己。”
丞相上前步,说道:“只怕如此来,人人争相犯事下狱了。”说完见萧遥脸上露出不解之色,就解释说道,
“各地小伙计学门手艺,须充当学徒的。便是如此,亦不是人人能当上。”
萧遥听了,笑道:“这也不妨事,他们刑满出去后,便可以充当师父带学徒了。如此这般,倒让许多小伙计能当学徒了。”
手艺就该多分享出去,不然人人囿于门户之见,不肯将手艺外传,太阻碍社会进步了。
丞相道:“只怕会影响社会稳定。”
萧遥说道:“倒不然。老百姓旦能活下去,都不会犯事。多条出路,他们多个盼头,反而会更安心干活,而不是犯事。”
刑部尚书说道:“若到时人人为学徒,疏于农耕该如何是好?”
萧遥道:“那便规定,户只能出人为学徒,余者须继续农耕。旦农耕荒废,合家获罪,且再不许当学徒学手艺,且亦不能科举。”
刑部尚书这下无话了。
之后,便开始商议牢房该如何建,又该如何管理犯人,犯人做手工活时,赏罚制度如何,是否能减刑,是否有收入。
整整个下午,全都用在此事上了。
最终,得出了最终的决定。
萧遥说道:“此事,本该是刑部思量、计划并部署的,如今是开创举,故朕先提出。以后再有,须各部自行处理,并列计划告知于朕。”
重臣们马上恭敬称事。
萧遥又让刑部赶紧选址改建新牢房,务必在年前建造出来,这才让众人散了。
从御书房出来,她腰酸背痛,难受得很。
红雀忙道:“皇上还请爱惜龙体,好生休息才是。”
萧遥摇了摇头:“朕身体不好,须多动动。”说着要了些点心吃了,又稍事休息,便去校场练功并挥刀弄枪。
锻炼完,萧遥吃完善,之后批奏折,临睡个时辰,半个时辰拿来看书,半个时辰拿来练字,将时间安排得满满的。
红雀满心忧虑,对真心与袁征道:“皇上身剧毒,本该好好休息的,可每日忙得不可开交,这可如何是好?”
袁征看着不远处在灯下练字的萧遥,喉咙干涩,轻声道:“皇上怕来不及。”
她想多为百姓做事,可知道自己只有两年的时间,担心来不及,做不了多少,所以刻也不敢松懈。
红雀与枕心马上听明白袁征的意思,眼圈下子红了。
次日,萧遥下朝后,留下户部尚书了解国库的底子,当知道国库虚空得几乎什么也没有,差点愁白了头发。
户部尚书叹气:“臣虽努力节流,可到处都是钱,无论如何存不下来。”
萧遥跟着叹起气来,说道:“若年末仍有灾情,可如何是好?国库根本拿不出银子了。”
幸好她之前剿匪时拿到的钱除了跟着去的兵士分了些,拿出部分购粮,其余全都入了私库,不然真遇着什么事,可能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了。
而卖镜子与玻璃的钱,也放在私库了,其部分被拿了南下暹罗购粮了。
户部尚书道:“这倒能支应得住,等下半年的赋税收上来,起码能撑过冬天的灾情。”
萧遥扯了扯嘴角:“这么说来,也算是个好消息。”
然而心情怎么也好不了。
个国家,竟穷困到这等地步,只怕还不如个大臣家富庶罢。
户部尚书默然,半晌道:“若春季收成不好,只怕便难以为继了。”
为何大家对女帝的反应力度不大?
因为都看出,萧家皇朝已经日薄西山了,不管上位的是谁,都无所谓了,或许下刻便变天了。
萧遥道:“将账册拿来,朕看看往年的收支。”
户部尚书早有准备,很快到殿外,带着几个小太监将账册搬了进来。
户部尚书离开后,萧遥在御书房里翻账册,虽然每本都让人眉头紧皱,可她还是快速地将账册浏览完毕,然后开始进行总结。
每年最大的支出,是往各地赈灾,冬天有雪灾,夏天水灾,总之种种灾情多得很,年年造访。
而收入,除了赋税以及盐铁,基本再去其他了,或许抄家没收财产算是项。
萧遥最后将目光落在盐铁收入这项上,准确地说,是放在盐这方面的收入上。
数据很明显,官方卖盐的收入,每年越来越少了。
每年人口增长死亡差不多相抵消,细算下来,还略有增长,可这盐,总不能越吃越少罢?所以最有可能,便是老百姓都买便宜的私盐了。
该怎么改善呢?
萧遥揉了揉眉心,觉得脑袋隐隐发疼。
她忍不住有些茫然起来。
这个国家千疮百孔,她真的能治理好吗?
这时双修长有力的手放到了她的脑袋上,然后轻轻地按了起来。
随即耳旁响起袁征的声音:“皇上,臣这几天学了认穴位,也学了些手段,且帮皇上按按。”
萧遥感觉随着他双手不轻不重地按着,脑袋果然舒服了些,便闭上眼睛,任由他按,自己则继续想该如何挣钱。
卖镜子暴利,市场也足够大,虽然多耗损,但由于是贵重物品,耗损量不大,所以之后卖得没有开始那么好了。
或许,需要开拓海外市场了。
萧遥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之后,马上召见先皇留下的心腹刘大人,命他以钦差大臣之名南下,了解南边海事以及船只,看是否能支撑出海原形,尽快来报。
为了确保刘大人的安全以及消息准确,萧遥特地派遣了支小队跟随刘大人南下。
个月后,萧遥暗派到利州的小队回来了,带回来了让她勃然大怒的消息。
利州县令沈长生,不仅强买了江家的田地,而是强买了许多人家的田地,利州当地,稍微肥沃些的田地,全都被这位利州县令兼并,成为了他的个人私产。
当然,这位沈长生也不是直接记在自己账册上的,而是用了亲戚朋友的名字,他自己表面上,倒还算清白。
至于当地太守杨志华,方面,与沈长生是个派别的,另方面是每年受到来自沈长生的海量孝敬,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全当看不见。
且或许是看得多了心动,这位太守也学着沈长生的法子,置办了不少肥沃的田地,甚至还霸占了个“绝户”的金铺——人家留下的女儿,直接被赶走了。
听完小队带来的消息,再翻看从沈长生处偷回来的几个账本,萧遥面沉似水,冷笑道:“好个沈长生,好个杨志华,好个利州父母官!”
如果天下的官员都像沈长生与杨志华,那么,萧家皇朝今天不倒,明天也得倒!
全是蛀虫,不仅于国于家无益,反而还要啃食国家这栋大厦!
萧遥按下怒火,在精神上与物质上都褒奖了这支小队之后,压下怒气,叮嘱他们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便让他们回军营了。
三天后,到利州查案的刑部侍郎也风尘仆仆回来了。
刑部侍郎带回来的消息,与萧遥掌握的消息,大相径庭。
在刑部侍郎口,沈长生纯属是被主簿蒙骗的,当然,也有他的个远房小舅子。至于抬手杨志华,则完全不知情,看到刑部侍郎,马上请罪,说自己失职,未曾管束好县令沈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