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切南瓜, 她是眼睛看着, 注意力也集的,可是后来切的,她因为心不在焉, 只是双手在动作, 并没有多想。
这么想着,她低头看了看, 又切了起来。
这样切了阵子,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明白了。
之前之所以切不好,是因为她的大脑时刻在提醒自己,定要切好,时刻控制着双手的动作。
后来,大脑放空之后,没有多想, 双手反而按照过去练了个月的习惯下意识动作着, 切出了均匀的南瓜丝。
快两个月了, 她有些怀疑自己没有天赋,是因为在练习刀功的过程,能深刻地感觉到阻滞,就是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如今, 她终于知道,那种阻滞是什么,是企图以思想控制肌肉记忆。
而事实上,练习刀功时, 肌肉记忆是很重要的。
想到这里,萧遥决定再试试。
她拿起块南瓜,不再像从前那样,脑子里总想着在这里切,左手如何配合右手,右手又如何配合大脑,而是按照最顺手的习惯,任凭肌肉记忆切了起来。
南瓜丝根根,粗细般,长短般,看着很均匀。
萧遥高兴地笑了起来,拿起把南瓜丝,细细地端详着。
这是她切出来的南瓜丝,练习了两个月终于像模像样的南瓜丝!
萧遥看了阵,放下南瓜丝,另块南瓜全部切丝了。
剩下还有个半南瓜,萧遥开始切块。
找到了诀窍,她这次很快便将南瓜块切好,粗细厚薄相当均匀,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出入。
萧遥相信,假以时日,她切出来的南瓜块定会跟南瓜丝样均匀的,只要多练习!
到了用午饭的时间,萧遥便去大厨房找吃的。
大厨房里除了厨房管事,还有各方的贴身大丫鬟——侍候主子们吃完午餐,便轮到她们吃了。
萧遥进去,首先便看到萧碧。
萧碧今日穿了绿缎掐牙背心,白绫细折裙,外头是藕荷色袄儿,头上戴了祥云步摇,坠着的珠子是红色的,点缀着些黄色绒花,手腕上戴了个虾须镯,唇红齿白,观之可亲。
萧碧看到萧遥,笑道:“新年大吉!怎么看着我不说话?”
萧遥笑道:“新年大吉。萧碧姐姐很好看,所以我多看了会儿。”
萧碧虽然只是丫鬟,但是这身,比她那日去销奴籍时看到的普通人家小姐还要气派,难怪府里许多下人都说,大丫鬟就是副小姐,金尊玉贵。
原主不愿意离开萧府,方面是因为朱员外不好,另方面,就是想熬上去,做个大丫鬟。
她也不想想,个萝卜个坑,府里的大丫鬟日子过得和小姐差不多,特别滋润,哪个是舍得离开的?
萧碧听了忍不住抿唇笑,打量了萧遥眼,笑道:“若说好看,你才叫好看。”
便是家里几个姑娘,也没有哪个比得上眼前这丫头的。
这丫头直做不到等,便是府里太太担心,她做了姑娘的贴身丫鬟,常跟着姑娘,叫家里爷们儿看见了,有了心思。
也是可惜,生了这么副相貌的,居然是个丫头。
若家里尚可,求亲的媒人,怕是要踏破了家里的门槛了。
萧遥道:“萧碧姐姐别笑我了。”
萧碧心道只论样貌,我何必笑你,这天下,怕也没有几个敢笑你。
想着,打量了萧遥眼,见她穿的是这些日子以来直穿着的旧棉袄,并没有新衣,头上只有根木簪子,旁的什么都没有,但什么都没说。
她也知道,萧遥不算府里的丫头,所以是没有法子领到府里年节时赏的新衣的。
因怕萧遥难堪,便从怀里摸出个红封,递给萧遥:“来,这是萧碧姐姐给你的红封。”
萧遥接过,谢过萧碧。
萧碧拿了自己的食盒,便出去了。
两个大丫鬟看了眼萧遥,跟着萧碧出去了。
王嫂子远远看着,对张嫂子道:“这大过年的,你也不给萧遥做套新衣裳。今日府里的丫头小厮,不管是几等,都穿了新衣,得了新的首饰,只萧遥,什么也没有。”
张嫂子道:“何尝是我不肯做,只最近忙得厉害,便忘了这回事。我只记着府里会发新衣,没想起来呢。”
萧遥不知道自己身旧衣很是叫人瞩目,拿了自己的份例,便在张嫂子身旁坐下来慢慢吃着。
吃完了饭,她离开大厨房,走在路上,碰上几个丫头,发现她们都盯着自己看,还不时低声指点着,半点没放在心上。
下午,萧遥去大厨房找张嫂子,听到张嫂子正与人在争吵:“她就吃午饭时来过大厨房,断不可能是她拿的。”
萧遥怔,这是再说她么?
想着,加快脚步,进了大厨房。
她刚踏入大厨房内,就听道张元家的道:“来吃午饭,便是来过,如何能证明不是她拿的?个贱蹄子,没羞没臊的,连床都敢爬,可见不是个好东西,说不得,手脚还很不干净呢。”
萧遥冷冷地道:“你在说什么?”
张元家的没料到会叫萧遥亲耳听到自己的话,时有些尴尬,很快又道:“我问你,午饭时你是不是捡到个红封了?”
萧遥摇摇头:“没有。”
“怎么会没有。你坐那位置,先前是我侄女儿坐的,她说身上的红封不见了。”张元家的说道。
萧遥冷笑:“我还不见了我父母,你和我都在大厨房里,这是不是说,我便是你拐了的?”
张元家的顿时气得冒烟:“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说完意识到自己被这丫头挑起了怒火,便又道,“你若拿了,乖乖拿出来,这事便算了。若不肯拿出来,撕破了脸,叫我亲自翻到,我必告太太去。”
萧遥道:“我没拿。”
张元家的听了,看了眼旁边的婆子。
那婆子下子上前,揪住了萧遥,身手就往她怀里摸。
萧遥没料到她说动手就动手,马上就后退步,可是她这身体力气不足,被那婆子揪住根本挣脱不得。
见那婆子的手往自己怀里伸进去,萧遥勃然大怒,左脚向上屈,狠狠撞向那婆子下腹。
“哎哟——”那婆子吃痛,马上松了手。
萧遥却没有停,把揪住婆子,使了个过肩摔,将婆子狠狠砸向切菜的长案板上。
砰——
婆子粗苯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案板上,发出声巨响。
伴随这声巨响的,还有婆子杀猪似的惨叫。
众人没料到转眼萧遥就将那婆子放倒了,时都有些目瞪口呆。
张嫂子和王嫂子反应过来,都有些担心,叫道:“萧遥——”
那婆子是张元家的的人,张元家的定会为那婆子讨回公道的。
张元家的反应过来,气得直哆嗦:“反了反了,你个贱蹄子竟敢打人,来啊,将她拿下,告太太去。”
几个在门外的婆子应声进来,扑向萧遥。
萧遥被冤枉被那婆子伸手进怀里的恶心感还没有下去,又见张元家的再次叫来婆子,顿时恼了,上前去,将来打她的婆子们全都顿胖揍。
噼里啪啦的击打声以及婆子们的惨叫此起彼伏,没过会儿,几个婆子便都倒在了地上。
张元家的又惊又怒,死死地看着萧遥,说不出话来。
当然,惊怒之余,又有些恐惧。
萧遥想着,自己横竖已经得罪了张元家的,还不如趁此机会打她顿出口气,若彻底闹翻了,便离了这萧府,省得受这样的鸟气。
这么想着,她走向张元家的,先扇了她两记耳光,随即对她又是顿胖揍。
张元家的是萧府的世仆,自来有脸面,做了大厨房管事之后,更是人人争相巴结的存在,便是少爷姑娘们想吃些份例之外的吃食,也要给她打赏,如何被当众这样扇过耳光?
她气疯了,边喝骂边要去抄刀子。
大厨房其他大厨反应过来,连忙上来劝架。
王嫂子和张嫂子死死抱住萧遥,都面带忧色。
张元家的也被与她交好的大厨们死死拉住。
张元家的边挣扎边叫道:“放开我,我今日必不会让这死丫头好过。不说告到太太那里去,便是告到老太太那里,我也是要去的。”
正说着,外头忽然响起个清脆的嗓音:“这是怎么回事?”
萧遥打完张元家的,本就想住手,因此被王嫂子与张嫂子拉住时,就不再挣扎。
听到这声音,知道是萧碧来了,便看了出去。
萧碧领着萧柳同进来,看见躺了地的婆子,又看到张元家的脸上两个巴掌印,有些惊讶:“怎么闹成这个样子的?发生了什么事?这大年初的,如何就闹成这个样子了?”
张元家的马上道:“萧碧姑娘你是不知啊,我们这里出了个贼子。”说到这里,指着萧遥,“这个贱蹄子,拿了我侄女儿不小心掉了的红封,让她交出来,她不仅没交,还打人。姑娘看看我这脸……呜呜呜,我这辈子的老脸,全丢光了。”
萧柳听,顿时担心地看向萧遥。
萧碧听了看向萧遥,问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萧遥道:“我并不曾捡到任何红封——”
这时那个来萧遥怀里掏红封的婆子马上打断萧遥的话:“她身上有个红封,我先前搜身时见着了。”
张元家的听了,忙道:“证据确凿,萧碧姑娘,烦请你帮我作证。我今日便是告到老太太跟前去也要告的了。”
萧碧道:“张奶奶,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只是今日大年初,正该是年到头的好日子,若闹大了这事,叫主子们觉得兆头不好,这可如何是好?”
张元家的听了,便说道:“那便先拿下这贱蹄子,等过几日了再告太太去。”
萧碧道:“拿自然是要拿的,不过拿人之前,还得问清楚是什么事。”顿,又道,“这事我不好插手,萧柳,你悄悄去寻了大太太跟前的萧云来,让她莫要声张,只来趟。”
萧柳应了声,担心地看了萧遥眼,很快便出去了。
张元家的听到萧碧说请萧云,微微肿起来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目光阴冷地瞥了萧遥眼。
萧云是大太太身边的左臂右膀,素来能干,虽说不敢逾越,但得大太太信任,能做大太太半的主!
最关键的是,萧云与三老爷身边的大丫鬟萧婉关系特别亲近,而萧婉讨厌爬床的萧遥,萧云必定知道的。
如今正是个好机会,萧云铁定要为萧婉出头的。
萧云很快到来,如萧碧般,也是身新衣,头上的除了金步摇之外,还多了个根金簪子,比萧碧多了几分贵气。
她来了,问明白发生了何事,便看向萧遥:“你身上,到底有没有红封?”
萧遥点点头:“有个。”说着,从怀掏出萧碧给自己的红封,道:“这是我来吃午饭时,萧碧姐姐给我的。至于什么张姑娘的红封,我没见过。”
张元家的听了,脸色下子变了,马上看向萧碧。
张嫂子、王嫂子与萧柳听了,神色喜,马上看向萧碧。
萧云听了这话,便看向旁的萧碧。
萧碧有点儿讶异,但还是点头:“我的确给过萧遥个红封,里头有九钱,是用红色丝线拴起来的,打的结是我新学的种打法,那日打给你看过的。”
最后句话,是对萧云说的。
张元家的听到这里,难看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萧云听见了,便让萧遥将红封里的铜钱拿出来。
萧遥当着大家的面,将红封打开,拿出里头的铜钱,在掌心轻轻抖,放到众人眼前。
萧碧伸手,伸手拿住萧遥掌的红绳,提了起来。
九枚铜钱个挨着个,垂了下来,间打了好看的结,这竟不像普通的红封银钱,倒像是什么艺术品似的。
萧碧看了看,点点头说道:“这的确是我的红封。”
萧云也看到那上头的结了,的确是萧碧的手法,当下看向张元家的:“张奶奶,这是萧碧给的红封,你莫不是听岔了,所以搞错了。”
张元家的脸色有点难看,可还是道:“没准她身上还有第二个红封呢。”
萧云心有些恼怒,但面上还是带着笑容:
“这青天大老爷判案,还得讲究证据呢。你若没有证据证明萧遥捡到你侄女儿的红封,这事便不能追究的。周奶奶您受了委屈,我也知道,可是这大年初的,主子们都愿平安喜乐,咱们做下人的,也不好闹太过不是?”
张元家的感受到萧云的不悦,便说道:“便是我误会了她,她也不能这么打人罢。我的老脸,全叫她打下去了。”
萧云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冷了,看向萧遥:“你如何说?”
萧遥道:“她说我拿了她侄女儿的红封,我说没有,她硬要说有,且即刻就叫婆子来揪住我搜我的身。我又不是贼子,凭什么要被搜身?我死命挣扎,那婆子不肯放,我便打了那婆子。张元家的恼怒,又叫更多的婆子进来。佛尚且有火,我气不过,便打了她们,好叫她们知道,被欺负是什么感觉。”
萧云道:“便是他们有不对,你回了太太,太太自会处置,如何能出手打人?”
“我如何回太太?再说,若不是我反抗,这侮辱我便着实受了。”萧遥道:“我没偷拿过别人的红封,凭什么要受人侮辱?那日我挨打,周友德家的说作为丫头,要识得自爱。我痛定思痛,决定改过自身,如何能再受这等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