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得想个办法才是。
又过一日,下午时分,萧遥躺在太阳伞下吹着海风听着海浪声,昏昏欲睡,忽听楼下传来熟悉的乡音:“就这一家,这家看起来不是很高档,消费应该不会很贵。”
萧遥蓦地睁开双眼。
这是原主的故乡白鹤村的方言。
这时一道男声响起来:“黄小芬你都出来旅游了,能不能开口闭口都是钱?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丢脸?胡金生你再说一次试试?我只是想节省一些,有错吗?我们手艺不够好,要求高的生意不敢接,卖力气的生意也做不了几年,我节省一些怎么了?”
萧遥听到这里,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阳台边往下看。
在高处看,看不出人是不是故人,萧遥想了想,便下楼去。
她走到楼下,看到一对四五十的夫妻有些拘谨地站在堂前,正在尝试着找位置。
萧遥只是这么看一眼,便认出,这对夫妻,正是黄小芬和胡金生夫妇,在白鹤村带她走上入殓师一行的领路人。
也真是凑巧,竟在这里遇见。
萧遥想起程展,有种老天爷要让她和所有故人相见的错觉。
不远处,黄小芬和胡金生夫妇已经在靠门口的位置上坐下来了。
萧遥去收银台倒了两杯西瓜汁,又将纸笔放在托盘上,便捧着过去了。
黄小芬和胡金生看到服务员竟是个罕见的美人,俱是吃了一惊,黄小芬迟疑着问道:“请问有点单吗?”
萧遥拿过纸笔,在纸上写道:“这是我送给你们的。很久不见,金生叔和小芬婶,我是萧遥。”写完递给两人看。
黄小芬夫妇见萧遥不说话,而是递一个本子过来,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便探头过去看,当看完上头的文字,惊叫道:“你是萧遥?那个萧遥,对,就是那个萧遥!”
萧遥点点头。
黄小芬马上高兴地叫道:“哎呀,怎么这么巧,居然在这里遇上了。对了,你当年不是被带去大马了吗?怎么回国了?而且居然在这里做?”
萧遥见四周的客人都看过来,便低头快速写道:“我们上去再说。”说完示意两人跟她来。
胡金生和黄小芬相视一眼,马上站了起来。
他们认识萧遥,而且相处过很多次,半点不怀疑萧遥是坏人或者有害人之心。
上了二楼,萧遥简单说了一下,这个店是叔公叔婆开的,自己放假了在这里帮忙,随后问两人这些年过得如何,打算在这里旅游多久。
黄小芬看了萧遥写的,摆着手说道:“我们那里是来旅游啊,我们是帮人入殓的,做完了,想着这里风景不错,就顺便玩一玩,也当是个旅游了。”
说完看了看眼前的萧遥,见她人比花娇,跟电视上闪闪发光的明星似的,想都不敢想萧遥还会给人入殓,所以将一肚子话咽了回去。
萧遥点点头,又问:“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要求高的不敢接,这是怎么回事?十年了,小芬婶应该学会化妆了?”
黄小芬看了字,叹着气道:“普通的还行,但是普通的人家直接找殡仪馆的入殓师就行,何必另外找?另外找的要求一般比较高,我也不怕你说,我这手不够巧,一些难的,我实在没办法,我又不像你那样,技术过硬。”
萧遥点点头,又写字:“我还会在这里待两个月,你下次有什么生意,可以叫上我。我仍然负责化妆,你们看如何?”
黄小芬和胡金生看到萧遥写的内容,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萧遥,你别跟我们开玩笑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比大明星还像大明星,不想工作,也分分钟可以嫁入豪门,怎么还会跟我们去做入殓师?”
萧遥微微一笑,写道:“因为我喜欢啊。对我来说,这是我喜欢的职业。”
黄小芬和胡金生见萧遥居然说喜欢,顿时愕然,过了许久,黄小芬才看向萧遥:“你真打算做?”
萧遥认真点头。
黄小芬见了,咬了咬下唇,半晌才说道:
“实话与你说,下个星期在经常有一宗生意,是个高中生,听说死得蹊跷,如今还在殡仪馆,死者的亲戚说警方办案,得一个星期后才可以把尸体领回去下葬。那高中生的尸体毁坏严重,身体我们有办法,毕竟寿衣一穿,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可脸我们实在没办法。如果你肯做,我们倒是可以接的。”
萧遥马上写字:“那就接。”
黄小芬却还是有些担心,看向萧遥:“萧遥啊,虽然十年不见,但我们也算有交情。你这话是真的?不是跟婶开玩笑的?别到时我接了,你临时反悔不去……”
萧遥微微一笑,写字道:“放心,我既说要接,那就绝不会反悔的。你们不信,我可以给你们押金。”
她能理解黄小芬夫妇的怀疑,所以乐意打消他们的怀疑。
黄小芬松了口气,连说不用押金,末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萧遥啊,不是婶爱打听,实在是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去做入殓师。是不是收养你的叔公叔婆对你不好,对萧子萱更好?”
他们下意识就认为,萧遥是哑的,所以不够受重视。
萧遥摆摆手,然后快速写字:“不是,他们对我很好,我其实不缺钱。之所以愿意做入殓师,是因为我喜欢。送所有逝者最后一程,送他们离开人间往生,我觉得很有意义。”
黄小芬和胡金生对萧遥这种爱好叹为观止,相视一眼,又跟萧遥核实过,得知萧遥真的会接,不会爽约,便放下心来,跟萧遥交换联系方式。
萧遥又写:“麻烦两位在这里遇到我的事,不要跟萧海阳和张琴说。”她并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联系。
黄小芬和胡金生连连点头。
萧遥以为,短期内未必有生意,最快的生意是下个星期京城那一单,没想到,第二日,黄小芬便给她发信息,说就在本市,有个姓钱的人家,太太和儿子去世了,需要找外省的入殓师,目前他们和另一个城市的入殓师团队正在竞争。
萧遥收到信息,有点惊讶,想不到这一行居然有竞争。
当下问:“多久确定是否拿下这个单子?”
黄小芬回复:“我们说我们拥有最强大的团队,而且是跨国集团,所以拿下了。萧遥,你要给力点啊,这次全靠你了!”
萧遥:“……”还跨国集团,也太夸张了。
她快速打字,问明时间是明天上午,地点是钱家大宅,便表示到时会过去。
但为了不出岔子,她将自己需要的东西列了一张清单出来,让黄小芬和胡金生务必准备好。
和黄小芬夫妇说完,萧遥放下手机,翻出简雍借给她的几本书,认真地看起来。
没多久,宋翊过来了,他见萧遥在看书,就去跟叔公叔婆坐一块低声说话。
说着说着,便提起本地的一桩奇闻:
“我家别墅不远处的另一个别墅群,有个姓钱的人家,那家男主人包二奶,二奶怀了孩子逼婚,但是男主人不肯,因为家里老婆家和他家门当户对还生了儿子,因此要求二奶去将胎儿打掉。二奶怀恨在心,趁着钱太太从兴趣班将孩子接回来之际,开车去撞钱太太的车,接过很惨,钱太太母子当场死亡。”
叔婆吃惊道:“怎么有这么歹毒的心肠!”又忍不住道,“所以说,男人要专一,但凡三心两意就有可能出事。”
宋翊马上认真道:“我以后绝对是个专一的男人。”说完下意识看了萧遥一眼,他是说给萧遥听的,不知道她信不信。
萧遥放下书,来了兴趣,拿出本子将黄小芬提供的地址写下来,递给宋翊。
宋翊看到,很吃惊:“就是这家?你在网上看到的吗?钱家一直捂着,不许外传的,你竟然在网上看到?”
萧遥看向宋翊,忽然觉得,或许实话实说能让宋翊停止追求自己,当下摇摇头,将本子拿回来,低头继续写字:
“我是个入殓师,刚接了一单生意,为姓钱人家的一对母子入殓。这个地址,就是客户提供的。看来,这个钱太太,就是说的这个了。”
叔婆就坐在萧遥身旁,看到萧遥写字,忙看过去,当看到萧遥还要去做入殓师,还告诉宋翊,忙压住本子,吃惊地看向萧遥:“你还打算做这个?”
萧遥去上大学之后,他们都以为,萧遥不再做这个了,所以让萧遥跟宋翊相亲,他们都没跟宋老爷子提过。
如果萧遥还做,那他们就是蓄意隐瞒了。
萧遥将本子翻到下一页回答:“大学期间没做,但是现在有空,可以继续做。我答应了人了。”
叔婆皱着眉头,拉了萧遥到一边,低声道:“阿遥,你听我们的,不要再做这个了好不好?你觉得这没什么,可是世人都会用异样眼光看你的。”
萧遥摇摇头:“叔婆,我只想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不在乎世人的目光。人活一世,最要紧的,是开心,是不是?”
叔婆看着萧遥这些文字,沉默了片刻,才长叹一声,摆了摆手。
萧遥走过去,将本子递给宋翊。
宋翊对萧遥和叔婆到一边低声嘀咕很是好奇,此时见萧遥把本子递给自己,忙高兴地接过。
萧遥等待着宋翊看到自己写的,然后露出恐惧或者嫌弃的神色,随后转身就走。
宋翊很快看完,用吃惊和复杂的目光看向萧遥:“入殓师?是樱花国那部同名电影那种入殓师么?”
萧遥点头。
宋翊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为什么喜欢这个?”
“我觉得,送逝者最后一程很有意义。”萧遥快速写字。
宋翊摇了摇头,看向萧遥:“你一定是不想接受我的追求,才接这种工作,想吓退我,是不是?”他坐直身体,认真地看向萧遥,“萧遥,我不怕,你吓不到我的。”
萧遥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想,当下连忙回复:“我没有吓你,我是一名入殓师,从前便做过入殓师了。大学学业忙,放下了一段时间,现在有空,决定重操旧业。”
宋翊却坚持,说是萧遥这是在试探他。
萧遥见说不通,便不说了。
宋翊下午开车回去,握着拳头道:“萧遥,我会通过你的考验的,我不会被吓跑的!我说了我爱你,我对你一见钟情,就是真心的,无论你如何考验我,我都不会退缩的!”
他干劲满满地回到家,坐下没一会儿,甄惜玉便坐了过来:“宋翊,你回来了啊,怎么样,今天你的女神有没有为你心动一点点?”
正在低头写写画画的程展听见,便冷冷地看了过来。
宋翊摇摇头:“没有,她还是想让我放弃。”他说到这里握紧拳头,“不过,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甄惜玉听了便点头:“那你一定要坚持,女孩子很容易受感动的。”说完话题一转,“你们宋家和不远处那个别墅群的钱家是不是认识?”
宋翊点头:“是认识啊,明天我会和我爷爷去吊唁,怎么,你也认识他们家?”
甄惜玉摇摇头:“我不认识。但是呢,我有个朋友托关系托到我这里来了,拐了七拐八拐的关系了,是个入殓师团队,想接钱家的生意,但是被另一个入殓师团队接了,想让我帮帮忙。你既然和钱家认识,又是一句话的功夫,方便吗?”
宋翊刚想说方便,但想到萧遥好像说她接了,忙咽下到嘴边的话,道:“别的忙倒没什么,只是这家的忙,我实在不好帮。因为钱家出事,有点丑闻性质,不好让人知道的,所以要请外地和口紧的人。”
虽然不一定是萧遥接了生意,但萧遥既然知道这件事,那就是萧遥认识的人接了这生意,他绝不可能跟萧遥对着干的。
甄惜玉听了倒也不失望,说道:“既然如此,就不用管了,我也是说提一嘴的。”说到这里叹气,“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别的生意不做,居然做入殓师。这种工作赚不到什么钱,又晦气得很,做来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