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沉声道:“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这道理赵四姑娘不曾学过么?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
赵四姑娘被臊得满脸通红,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二姑娘赞赏地看了萧遥一眼,这才含笑看向赵四姑娘:“《弟子规》说得没错,看得不透彻、不完整,的确不适合乱说,否则贻笑大方。若赵四姑娘家不学《弟子规》,听自贡的,倒也没错的。”
赵四姑娘听到萧二姑娘这咄咄逼人的一番话,脸更是涨得通红,很快以袖子遮脸,急急地走了。
萧二姑娘又看向原先拱火的林二姑娘:“林二姑娘以为然否?”
林二姑娘脸上含笑,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萧二姑娘见好就收,笑着对众人道:“我这三妹妹,是叫耕读之家养大的,那家虽然近些年不出读书人,然祖上风骨尚在,很是在意教育家中女子,对我三妹妹向来要求严格,若她说话有什么得罪的,还请姐妹们莫怪。”
一众少女纷纷表示不会放在心上,又说萧遥这才是女子典范。
稍后少女们散开一些,离得萧遥远了,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萧遥:“太古板了,适才听她先念《弟子规》,后又念《论语》,我以为是老学究呢。”
“可不是么?那张一张好脸,竟被教了这么一副性子,委实叫人头疼。”
也有小娘子持不同意见:“这有什么?守礼的小娘子,最受京中贵妇喜爱了,这萧三姑娘虽是半路寻回来的,就她这守礼的端庄性子,只怕很快找着好姻缘呢。”
萧遥已经将自己要表现的性格表现出来了,之后便不再多话,旁人问她什么她答什么,不问的,她一句话都不曾多说。
又过一会子,隔着灼灼桃花的另一边,年轻郎君们开始吟诗作对,比拼才华了。
萧遥这边的年轻闺秀们听到动静,都纷纷聚过来,靠近桃林,透过灼灼桃花去细看。
萧遥对那些才子比试无甚兴趣,但也不会表现出什么特立独行来,故仍旧端坐在位置上,做出与其他闺秀一般的神色,仿佛在听郎君们的比试。
这时,镇国公府丫鬟们纷纷果子并酸梅汤上来,放到众闺秀跟前的桌上。
端酸梅汤到萧遥这一桌的一个侍女,刚要将酸梅汤放下,孰料却是脚下一滑,将酸梅汤撒了。
那酸梅汤撒到萧遥的裙子上,湿了一大片。
侍女见状,连忙跪下:“奴婢该死——”
萧遥摇摇头:“无妨。然你虽则是丫鬟,也该谨记,有问乃答,不问即默,安闲自在,从容应答,不敢慢之,不可敬之。”
旁边听见萧遥这话的闺秀们差点忍不住翻白眼,跟个侍女亦要如此古板地拽文,比老学究更老学究,若一直这性子,谁与她相处,只怕都要难受得紧。
萧遥亦不想拽文,然这是她今日的目的,她也只能坚持。
此刻说完,她便站起身,准备带丫鬟去换衫。
萧二姑娘眸光一闪,含笑道:“三妹妹头一次来,怕不认识路,我带你去罢。”
她心思灵活,为人机警,顷刻间便想到,萧遥衣衫被淋湿,想来是有人要看萧遥身上的胎记。
胎记毁掉一事,她已从萧三公子口中得知,此刻她只略略担心,最为忌惮的,是背后之人除了看胎记,也要算计萧遥的清白。
萧遥点头,眸中露出淡淡的感激之色:“我便不与二姐姐多礼了。”
萧二姑娘带着丫鬟将萧遥领到一处更衣的处所,一并坐着等萧遥的丫鬟将萧遥要换的衣裳拿来——女眷们出行,担心小日子来了弄脏衣裳或是像这次这般,弄脏衣衫,都会提前备一套差不多的带来的,此时,正好用得上。
衣服拿来了,萧遥的丫鬟、萧二姑娘的丫鬟并镇国公府三小姐的丫鬟,都一道侍候萧遥换衫。
萧遥分明瞧见,为自己换衫的丫鬟一直留意自己的左臂处,见着了左臂的烫伤后,眸光闪了闪,旋即便如同普通丫鬟一般,认真帮她整理衣裳。
衣裳整理好了,几个丫鬟又帮萧遥整理好头上的首饰,见一切都妥当了,这才束手立在一旁。
萧二姑娘上下打量萧遥,笑道:“好了,我们出去罢。”一边走一边柔声道,“三妹妹,你与人说话,不必多背先贤之言,有什么,直说便是。今日一同相处的,都是姐妹,无需拘谨。”
萧遥点了点头:“是。”
萧二姑娘快将萧遥送到宴席处时,借口有事,让萧遥先跟丫鬟回去。
萧遥听了,便顺从地回去了。
从萧二姑娘能让吴公子、周二公子帮忙便可知,萧二姑娘并不是简单的人物,这样不简单的姑娘要离开,定是为了谋划什么,出事的概率不高。
回到席上,萧遥继续做自己沉默的背景板。
萧二姑娘只在园中走了走,偶遇也出来走了走的周澜,互相福了福身,很快便分开了。
宴会散了之后,萧遥一行人跟侯夫人回去,途中,萧二姑娘与萧大姑娘借口说要买些吃的,让马车在路上停下。
侯夫人笑骂:“府上又不曾短了你们吃的,怎地偏要在路上买?”又给了身边妈妈一个眼色,随后对萧遥道,“三姑娘想要买什么,只管买,只一样,不许乱跑。”
侯夫人身边的妈妈拿出一个绣得颇为精致的荷包递给萧遥身边的丫鬟。
萧遥忙点头,谢过侯夫人,随后学着侯夫人和大姑娘二姑娘的模样,带上幕帘,遮住了脸蛋,便下了马车,到街旁的糕点铺子买吃的。
萧二姑娘逛得高兴,很快便又去逛首饰,跟萧遥几个分开了。
萧遥猜想这萧二姑娘又去安排什么了,也没放在心上。
只要不再像原先那般,安排她的婚事,企图将她许配给一个男子,她都不会多管。
萧二姑娘甩开萧遥几个后,与周澜在脂粉铺子的后院见面。
周澜道:“萧三是怎么回事?我在男子这边,都听到人说她为人古板木讷,爱掉书袋子。”
萧二姑娘说道:“我正要与你说此事。我观她性格与习惯,委实与上辈子不同,你说,她会不会与咱们一般,都是重回一辈子之人?”
周澜听毕,脸色有些凝重:“既有我们这离奇事,多一个她,倒也不奇怪。不过,你确定么?她若当真是重生之人,缘何一直留在青楼中等侯府去找上门?按理说,她该自救才是。”
“兴许是没法子?”萧二姑娘说道,“我三妹妹,是个可怜人,却不是个聪明人。这辈子,她苦心孤诣,保住女儿身已是难得了。”
周澜听毕,沉吟片刻才道:“你回去多观察,先别忙着试探。我们的秘密,除了至亲并有决策权之人,均不可透露与其他人知晓,否则走漏了风声,易引来杀身之祸。”
萧二姑娘点点头:“这是自然。”说完脸色一沉,压低声音:“我怀疑,幕后之人与镇国公府有关。”旋即将萧遥被酸梅汤淋湿衣衫不得不在镇国公府换衣裳一事说了。
周澜听毕,面沉似水:“我们好好留意一下镇国公府,但切不可轻举妄动。”说到这里,俊脸上露出疑惑不解之色,“我总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从萧三身上下手。”
即便毁掉萧三,通过揭露萧三曾经沦落风尘坏掉建安侯府的声誉,建安侯府的男人们只要不轻举妄动,也不会有灭顶之灾的啊。
他们怎么就那么坚决死盯着萧三,认为通过萧三,能毁掉建安侯府呢?
最主要的是,要覆灭侯府,根本不必非得通过萧遥啊,直接打压侯府的男人不是更快么?
或者找个理由,让侯府的男人踏出容易走向覆灭那一步进而达到目的。
为什么偏偏要牵涉想萧遥呢?
萧二姑娘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半晌忽然道:“你说,我三妹妹被拐子拐走,会不会也是一场阴谋呢?”
周澜看向萧二姑娘:“假设你的猜想属实,那你如何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幕后之人认定毁掉萧遥的声誉,就能连带地毁掉整个建安侯府呢?
为什么非得通过萧三而不是直接对侯府下手?
萧遥身上到底有何关键?
萧二姑娘与周澜冥思苦想,皆想不出原因。
最后,周澜道:“萧三身上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关键。你回去,好生试探试探,也跟家里打探一下萧三的身世,我也回去打探一二。”
萧二姑娘点了点头,忽然开了个玩笑:“你说,我这三妹妹,会不会其实是个公主?”
周澜摇头:“便是公主,也断没有非要从她身上下手的。”前朝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前朝公主亦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