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第三幅,是走南闯北的行商,不容易被认出来,便是认出来,也不一定能猜到她身上来。
萧二太太听了,笑道:“既如此,便卖一幅罢。”萧遥能卖画,便表示有才华,如此一来,她这个做娘的,脸上也有光。
萧遥听了,忙亲自去将自己画的行商拿出来。
萧二太太见画上竟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吓了一跳,脸上笑容很快消失,她看向萧遥,说道:“阿遥,你有如此才华娘很高兴,只是,你乃女儿家,画个男人,着实不成体统。叫人知道了,只怕于你闺誉有损。我看,不如别卖这画了?”
萧遥道:“娘,世人又不知道这画是我画的,怕什么?再有,据我所知,女子能出诗集,能拜大儒为师,何故不能作画?书画不分家,画与诗书一般,皆属艺术,焉有男女之分?”
她为了侯府,愿意谨小慎微,甚至压抑自己的性格,可是好不容易可以作画去卖,却因世情约束不能拿去卖,她着实难以接受。
萧二太太叹了口气,道:“阿遥,娘是担心你啊。你好不容易回来,好不容易抹去从前那段经历,有个清白的身世,娘怕因着作画一事,你的闺誉有损。”
萧遥沉默下来,半晌才认真说道:“娘,我明白了。也是我着相了,其实,我若爱作画,私下画便是,不一定要拿到市面上去卖的,不是么?”
萧二太太见萧遥如此懂事,顿时心疼了,也心软了,便道:“也并非如此,阿遥要卖画是好事。你看不如这样,只卖小童、少女与老妇的画作,少年与成年以上的男子画,便不许卖出去?”
萧遥听了这话,侧着脑袋想了一下,道:“娘,若我画了少年或是成年男子的画像留在手中,叫人看见,会不会被人说我与画中人有私情?”
萧二太太听了这话,脸色陡然一变,连忙点头:“会!”
萧遥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便不再作画了罢。”为了侯府,她只能忍一忍了。
萧二太太听了这话,想到萧遥素日里也没别的爱好,唯有作画而已,若连画都不画,她在府中不知多无聊,当下便道:“这个,不让你画画着实不好。这样,娘先回去想想,跟你爹商量一二——阿遥,你不怕你爹知道的罢?”
萧遥道:“娘只能告诉爹一个,再不许与其他人说了。”
萧二太太点点头,回去了,当晚就将此事告诉萧二老爷,问萧二老爷的意见。
萧二老爷得知萧遥会作画,而且卖的价格还不错,大为高兴,笑道:“阿遥说得没错,作画乃艺术,何分男女?再者,她若顾忌这个顾忌哪个,反容易叫人怀疑。不如随她的意,让她作画,博个才女的名头。”
说到这里,叹息一声,道,“在我们心中,阿遥自是千好万好。然她叫拐子拐走过,说亲时,难免吃亏。她也快十七了,我跟差不多的人家谈起来,有意的不多。若她有个才女的名头,这嫁人一事,便无需为难了。”
萧二太太听毕,沉默片刻,道:“我如何不知?我与大嫂也跟差不多的人家透露过口风,只是人家都不搭腔。眼看着,过两个月,大姑娘便出阁了,过了年,二姑娘也该出阁了,只我们家阿遥,如今亲事还未有着落,我着实担心啊。”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只是阿遥叫我瞒着人,不许告诉旁人她会作画,这才女,她怕是不愿要的。”
萧二老爷听了,又赞道:“我们这女儿,真真是个好孩子,不慕名利。”
“我们的女儿,自然是千好万好的。”萧二太太笑道,笑完又不免叹息一声,“只盼也有好人家知道她是个好的,别让她生生蹉跎了岁月。”
萧二老爷听了这话,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阿遥出嫁之后,夫家想是不许她作画了。她在家的日子,我们便莫要再拘着她了罢,无论如何,让她在家中能快乐一些。”
萧二太太点头,第二日便将自己与萧二老爷商量的结果告诉萧遥。
萧遥却深觉歉意,道:“我思来想去,这卖画的确会伤及我的闺誉,进而影响侯府,所以这作画卖画一事,便作罢罢。”
“不必如此。”萧二太太道,旋即又将自己与萧二老爷说的话告诉萧遥,让萧遥知道,比起约束她,他们更希望她出阁前能够无忧无虑。
萧遥深受感动,不忍拂了两人的好意,但也决定,平日作画,要注意一些,尽量不要留下什么把柄。
萧二太太见萧遥懂事,便提议她将她新作那幅行商图拿来,让她拿到店中去售卖。
萧遥将画拿出来给萧二太太,道:“娘,这次的画,要涨价了,卖200两。”
萧二太太吃惊:“比第一幅画贵了一倍?”
萧遥笑道:“第一,买画的人说了,不拘价钱,我们抬价理所当然。第二,娘说得对,我毕竟是女儿家,这画不能卖太多,适当抬高价格,可以减少客量。第三,若这画流行起来,我也没法子作那么多画,故在银子上限制一二,是最好的。”
萧二太太见萧遥数一二三时认真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怜爱,笑道:“都依你。”当天,便命人将画拿去柳枝书肆装裱以及售卖。
牛师父看到第二幅画,马上对柳掌柜说道:“掌柜的,上次我作画失败,皆因不曾看着画作临摹,这次,请掌柜允许我照着临摹,若画能卖出去,我分掌柜的两成。”
柳掌柜想着这画迟一两日卖出去也不算什么,当即点头:“也好。不过你先装裱,装裱好了才能临摹。再有,这画,你只能临摹一日,若一日之内临摹不成,便不许再临摹了。”
牛师父连连答应,将画装裱好之后,信心满满地带回家去关门作画。
他想着,自己照着画临摹,怎么也不会失败的,因此很是亢奋。
然而一日过去,他临摹出来的画,仍旧是不成样子。
牛师父不肯死心,当夜又临摹了一夜,可仍然毫无进展。
次日一早,他盯着画直看,起了不去柳枝书肆的心,却不想柳掌柜上门,亲自将画带回去,又拍着他的肩膀劝他认命。
牛师父心中凄然,一边同柳掌柜一道回柳枝书肆,一边说道:“我琢磨了一晚,发现我没有画上所用的颜料,想必失败,也正在于此。”
柳掌柜叹气:“老牛,你知道这画卖多少银子么?两百两!画主显然知道他这画的价值!由此可知,这画并非轻易可临摹出来的。你以后啊,莫要以为看着简单便觉得自己能画了。但凡书画,从古至今,哪个不需要数年数十年功夫的?”
老牛临摹了一日一夜也没成功,本已有些明白,此时再听柳掌柜这话,终于还是从虚妄的幻想中抽身。
萧二太太以为,萧遥这次的画涨价一倍,不会那么快卖出去,不想到了第二日傍晚,老赵媳妇便又来催画,并禀告说那幅画已然卖出去了!
萧二太太虽非宗妇,亦不管家,然她出身伯府,嫁妆不菲,每月过手的银两不少,可饶是如此,她见了萧遥卖画所得的价格,还是十分吃惊。
她此时终于意识到,萧遥的画或许不像她想象中那般简单。
老赵媳妇见萧二太太沉吟不定,便问:“太太,可还有画作么?”
萧二太太回神,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了,你且回去罢。”
却不想,自此之后,老赵媳妇隔天便来催要画:“不止大和尚要买画,便是京中好些人家也来问,连带着,书肆的生意红火了起来。柳掌柜说,若有画,最好送来,他也拼一拼,将书肆做大。”
萧二太太却是听得心惊,生怕下一刻便查到萧遥身上,斩钉截铁地对老赵媳妇道:“当真没有。那是我娘家兄弟认识的一位老书生寄卖的,人家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多作画。”
回头将此事告诉萧遥,又诉说了自己的担心。
萧遥笑道:“娘,这没什么,下次我若再有画,再抬高价格便是了。”
“也是。”萧二太太虽然仍然担心,但想着不能叫萧遥失了这作画的乐趣,便没有再说。
当晚,萧遥在萧二太太房中陪萧二太太说话时,丫鬟来报,说侯夫人来了。
萧二太太与侯夫人性子都不错,故妯娌相处得也不错,听见忙起身去迎。
萧遥作为晚辈,自然也跟着去迎侯夫人。
母女两个将侯夫人迎进来,又让茶,这才坐下一起说话。
侯夫人问过萧二太太与萧遥两人日常,得知两人都好,也没缺什么,便说明来意:
“是这样,侯爷今儿回来,说最近京城流行起一种新奇的人像,人物逼真而有神韵,意境也很是不凡,得了很多达官贵人的喜爱。便是今上,以及相国寺的一善大师亦十分喜欢。侯爷的同僚打听得,这画作最先是从柳枝书肆流出的。”
侯夫人声音温和,说到这里,又温和了几分,“我记得,柳枝书肆是弟妹的产业。不知弟妹可知道,这背后作画之人是谁,是否能联系得上或是代为购买一幅画呢?”
萧二太太没料到萧遥的画竟流传如此之广,骤然听到,又听侯夫人求画,不免有些惶急,涩声道:“这是外人寄卖的,我委实联系不上。”
侯夫人听了,有些失望,但仍道:“若弟妹能联系上,麻烦帮着留意一二。”
萧二太太点了点头:“这是自然。”送走侯夫人后,她第一时间让自己的心腹传讯给老赵媳妇以及柳掌柜,让他们死瞒着不许说任何与新画相关的事,若有人问起该如何应对云云。
吩咐了心腹,这才看向萧遥,又是自豪又是忧虑:“我们阿遥,当真出名了。”
萧遥搂住二太太的手臂,笑着说道:“我们谁也不告诉。”顿了顿又问,“要给侯夫人画么?”
萧二太太略一沉吟,说道:“你大伯母是个好人,管家公正,从来不会短了我们什么。遇上我们这一房有困难,也愿意搭把手,你手上若有画,倒可以卖给她一幅。”
她说卖,倒不是计较钱,而是让卖画跟萧遥没有关系。
萧遥便点点头:“既如此,我下次有画,娘便卖给大伯母罢。”又想着若往外找人装裱,不免容易被查到侯府身上,便决定回头学装裱,到时自己装裱好了再叫人拿出去卖。
萧二太太道:“这次的画,便莫要涨价了,以一百两卖给你大伯母罢。”
萧遥听了,侧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既如此,不如娘对大伯母说,你买下送她的?”她的画如今如此抢手,她正打算继续涨价,涨到一千两或是两千两一幅呢。
“也好。”萧二太太点头。
萧遥并没有马上作画,毕竟没有灵感,着实画不出好画。
过几日,她跟随萧二太太去外祖家,在路上掀起马车帘子往外看,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卖炭翁,有了灵感,回来才开始画。
画好画之后,萧遥又开始学装裱,直研究了数日,这才终于学会装裱。
将那幅卖炭翁装裱好,萧遥拿去给萧二太太。
萧二太太正要拿去给侯夫人,侯夫人便领着丫鬟来送冬衣了。
萧二太太招呼侯夫人坐下,让丫鬟跟侯夫人的丫鬟交割,交割清楚了,屏退丫鬟,对侯夫人道:“大嫂,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逍遥客的画么?我昨儿得了一幅,正要送去给你呢。”
侯夫人听了,顿时大喜:“当真得了?”又道,“你且等着,我这便回去拿银子。”
萧二太太摆了摆手:“大嫂何必与我客气?我们在府上,多得大嫂看顾,提银子便伤感情了。这画,便算我送大嫂的。”
侯夫人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逍遥客的画作,外头已经炒到一万两银子一幅了,便是这个价格,也是有价无市的,我如何能让你破费?再者,这是侯爷买了送人的,乃私人所用,合该我与侯爷拿银子的。”
说到这里看向萧二太太,见萧二太太愣愣的,不由得唤了一声:“弟妹?”
萧二太太回神,惊叫道:“这画,外头竟卖一万两一幅了么?”
侯夫人点头,很是感慨地说道:
“那画用了新技法,画得又前所未有的好,很多书画大家都赞不绝口,又只出现过两幅,价格自然水涨船高的。说起来,便是一万两一幅,也无人肯卖的。我听侯爷说,镇国公私下里给两万两让一善大师让他一幅画,一善大师也不肯。”
萧二太太听完侯夫人这话,目光下意识看向萧遥。
她突然发现,自家女儿很能挣钱,兴许这个家最会挣钱的,便是她了。
一幅画,一万两啊!
萧遥眨眨眼,没有说话。
她也没想到这画居然能卖这么贵。
幸亏她还没有将第三幅画拿出去卖,若拿去卖一千两,那可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