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不全是人。
之前长街上不见了的行人似是全部都聚在了这里,他们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虞兮枝一眼看去,有的生物头上顶着兔耳,有人面鹿身的存在,却也有抱剑着道服的修士。
这些人与妖都挤在一起,好似并没有什么隔阂。
见到从结界外走入之类的她和谢君知,有人点头示意,神态平和,就像是在说“你也来了”。
有交谈声传入她的耳中。
“谢神医这次能成功吗?”
有人垫脚向前看,但人群到底太水泄不通,前方又有身材高大的妖挡住视线,那人只得悻悻缩回头,又道:“其实成不成功都无所谓啦,我觉得现在的廖镜就很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只是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变成人,感受一下当人有什么好。”
旁边顶着一对猫耳的少女动了动耳朵:“我猜肯定也有不少人想要变成妖!你们人类,干啥啥不行,好奇第一名!”
“你一个猫妖好意思说别人好奇?
不太合适吧?”
又有人带着笑意调侃道。
几个人笑成一团,气氛显然很是融洽,虞兮枝站在他们身后,心中的愕然却是越来越盛。
谢君知说,这里是历史的投影。
换句话解释,无论是结界内还是结界外,这里的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发生并存在过的,而非是她之前安慰自己时,所想的虚构。
“人……可以与妖互换吗?”
她到底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般问道。
她本意是想要问身侧的谢君知,猫耳少女却先转过了头,笑眯眯道:“你是才来廖镜城的避世者吧?
那你可真是赶巧了。”
似是等着也是等着,怪没事干的,猫耳少女显然是个话痨,就这样絮絮叨叨讲起了来龙去脉:“会来廖镜城,想来你也是对世间一甲子又一甲子的战争感到厌烦了吧?
哎,要我说,打打杀杀好没意思,阳光普照的午后,在屋檐上打盹的妖生多么美妙啊,可这点小小的愿望,全天下也只有廖镜城可以实现。”
她继续道:“谢神医建了这廖镜城,将我们这些避世者收容其中,又立了许多规矩,譬如食肉的妖不得吃人,手痒的剑修也不可以杀妖等等,当然,这其中也有许多冲突,但大家到底还是互相包容理解的。
总之,长此以往,廖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啦。”
虞兮枝脑中不由得出现了自己方才踏入廖镜城时的所见,那名为祝余的妖族少年纵马于街上,大家却也并没有什么恼怒之色,似是对妖性难驯十分包容。
此刻听着猫耳少女娓娓道来,她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如她所说,成了对这样的战事厌倦了的修士,虽然还不太能接受这种相处方式,却在努力理解。
“虽然廖镜这样很好了,可你也知道,天下却依然战乱纷纷。”
猫耳少女悠悠叹了口气:“谢神医心有鸿鹄志,又是谢家之后……你应该明白谢家这两个字的含义吧?”
虞兮枝心底一颤,她刚才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竟然直到此刻,才突然恍然。
谢君知方才说,谢家也不过是普通的世家之姓。
此处与谢家有关,所以他才手指冰冷,有些反常般说了那许多话,甚至知道应该怎样在医馆中破开那结界。
可看猫耳少女的神色,这其中好似分明另有隐情。
她有些愣神,猫耳少女也不生气,全当虞兮枝不知道,这样她也好再夸一遭她最喜欢的谢神医。
于是少女神采飞扬道:“谢家的那个血脉很厉害的嘛,据说是可以炼化妖灵气,变成人的灵气,反之也照样能行。
妖修炼出灵智,便可以与人沟通,再化作人形,唯一的区别便也只是灵气之分,这样的话,只要能将妖体内的灵气化作人的灵气,妖不也可以变成人了吗?”
她语速飞快,虞兮枝却毫无障碍地听懂了。
从第一句开始,她就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谢家的血脉确实是很厉害,她与谢君知初遇的时候,谢君知的血沾染了她的伤口,从此她便不得不每个朔月都喝他一碗血,否则便会如那一日般大口大口吐血。
可她却从没想过,这其中的原因……竟是这样。
“所以呢?”
虞兮枝忍着自己心底的震动,露出懵懂憧憬之色,再问道。
谢君知依然握着她的手,他沉默不语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所以,谢神医一直在尝试,是否能以自己的血为媒介,让想要成人的诸君做人,想要成妖的诸君,便变成妖。”
猫耳少女眸光闪亮,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若是成功了,不仅仅是廖镜城,所有的人族与妖族都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种族,这样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族与妖族的战争啦!”
她说得轻巧雀跃,虞兮枝却仿佛被这样几句话钉在了原地。
那位美丽到几乎可以用灿烂来形容的谢神医,竟然在……做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
猫耳少女似是还要再说什么,人群却有了一阵骚动,骚动后,之前还嘈杂的人声慢慢低了下来,虞兮枝勉强能从缝隙中看到有些眼熟的斑斓长衣。
时间一分分过去,嘈杂最后,倏然寂静。
有阵法的光泽平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