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当天,袁曦一大早便起身梳洗,换上素白的衣裳,头戴白花,粉黛不施,淡雅如莲。
过了两个多月,心里平静了许多,告诉自己子玉只是暂时离开,很快他就会回来,袁曦开始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这一场轰动全城的丧礼,从袁曦回到丹佛那一天就已经开始。
丹佛城里八成的人仰仗宋家吃饭,宋子玉一死,人人都盯着宋家,看这宋家的天怎么变,丹佛的天又有几日晴。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
袁曦冷眼旁观,夹道的百姓都是来看热闹的,人人都知道宋子玉,可是真正认识他的又有几个?真正为他伤心的又有谁?
宋子华雇了几十个挽,丧葬队伍绵延了两条街,哭声震天,却无一滴真心眼泪。
袁曦叹息着放下车帘,分不清这是一场悲剧,还是一场闹剧。
至少,袁曦苦笑着扯了扯嘴角,算是拉动了丹佛的经济了。
宋子玉的坟地选在城外一座山上,找人看过风水,据说是绝无仅有的宝地。
袁曦的有孕在身,不能徒步远行,因此乘了马车跟在队伍中间。
手中紧紧攥着地似乎不是那颗火精魄。而是自己地心。
有时候回想这几个月发生地事。自己总会有一瞬间地迷茫。
庄周晓梦迷蝴蝶。还魂至今地十个月是梦。抑或是自己过去地二十一年是梦?
陷入沉思地时候。周遭地嘈杂也好像静了下去。自己仿佛置身深潭。耳边传来地一切都隔着涌动地水波。迷迷糊糊听不真切。连光线也暗了下去。几经折射。悠悠地落在身前、身边。
自己就像是一尾无助地鱼。在这寒潭深处。能拥抱地只有自己。
因为另一个人地离去。这个世界剥离了原有地真实。
到底还要等多久呢?
袁曦怅然一叹。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那时阎王说的是一年半载,那到底是一年还是半载?
这才过去三个月,自己却已经一刻都不能等了。
以前两人腻在一起没有发觉。直到子玉离开了,她才深切体会到那句话——江湖多风雨,天下已入秋。
总觉得,只要在他身边,便没有什么需要担心,他的肩膀虽然瘦弱,却能担起陈国的半壁江山。外界风风雨雨,可是自己只要握着他的手,就什么都不怕了。
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全世界于她地意义,只在于他的温度与呼吸。
一个女子于人海中寻寻觅觅。是否也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可以依偎的怀抱,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相公,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可是为什么,连梦中都见不到你?
九天之上,南天门外,那千万年不止的三界风,在这一刻是否也如山崖上的冷风肃杀。
你俯瞰人间,我仰望苍穹。透过悠悠天地,茫茫云海,我们是否能有一刻眼神的交汇,我来不及说出口的那些话,我思念你的那份心情,你感受到了吗?
我看到他们把盛有你衣冠青灰地琉璃盒子放进了深深的地下,用冰凉的黄土,一层一层覆盖,深埋。
我听到周围有人在哭泣。是婆婆,是公公,是子妍,是子华……
天上缓缓飘下了轻似柳絮地雪花,是不是你的眼泪?
我握着你给我的火精魄,感受着我曾给予你的,你又留给我的温度,眼泪悄然落下。
中秋月圆之夜,我对你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今日青峰之上,落在泥土里的眼泪。点点滴滴是人面全非的恍惚。
是我太天真了,情到浓时,怎么忍心片刻分离,情到深处,又怎么忍心辜负相思?
悲莫悲兮生别离,
峰前忽忆那年时。
重来却剩东邻月,
犹为离人照空枝。
仰面苍穹的时候,是否能让悲伤逆流,能让眼泪不再滑落?——
娘子,再见之时,你能一眼认出我吗?
相公,再见的你我,是否还能一如当时?
在无法预知地重逢里,我是否还能,或者再也不能,如旧时你记忆中的那般美丽。
重逢遥遥无期,在这一刻,天地同悲,我只知道,人间再无宋子玉!
下山的时候,刮起了大风,风雪扑面,更添了几分萧索悲凉。
袁曦稍稍平复了心情,对芸娘说道:“外面风雪正紧,你赶紧让婆婆、二娘和子妍也上马车来避避。”
作为血亲,宋德、周敏、唐芙,还有宋子华和宋子妍一直在外面领着丧葬队伍,袁曦担心风雪太大,两人心中悲痛,伤寒侵体,易患大病,便打发了芸娘去唤她们。
芸娘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向队伍前头的四人走去。
袁曦一手扶住帘子,往外看去。
同行的还有袁益,三个男人走在前头,可是宋德却不知为何放慢了脚步,袁曦注意到他的目光飘向山路一旁的小树林,袁曦疑惑地顺着那方向看去,一时看不出什么门道,直到转过一道弯,才发现一方小小的坟墓,简简单单,孤零零地立于冰天雪地之中。
在宋子华的劝说下,三个女子总算上了马车,袁曦注意到不只是宋德,周敏和唐芙都曾有意无意地看向那座坟墓。
是巧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