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亭躺在罗汉床上,默默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才能叫守卫同意放季廉出去,只是先前一番大闹实在太费精力,他头晕目眩,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
季廉趴在榻边,听见他的动静迷迷糊糊抬起头,低声询问:“少爷你好些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白日里那些守卫都什么反应?”叶云亭摸黑坐起身,捏了捏鼻梁,嗓子嘶哑的厉害。
“他们还是说什么都不肯放行。”季廉道:“我没办法,又给那两个婢女塞了些银钱,倒是问出了些消息。那婢女说,上头交代过,只要不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她们均可不予理会。”
那两个婢女的嘴没有守卫严实,心肠也要软些,加上先前季廉就打点过。这回大约是看他实在着急上火,这才又透露了一点消息。说是叶云亭的模样看着也还好,就是她们往上报了,也不会有人理会。还反过来劝季廉,与其白费功夫去求守卫放行,不如好好照顾自家主子。
叶云亭闻言沉思了片刻:“房里可还有水?”
“有的。”季廉不知他忽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道:“下午方才提了两桶。”
叶云亭昏睡了一个下午,他怕醒了后他想擦擦身子,便备好了水。
“你去将水提来。”叶云亭吩咐了一句,便侧身开始解衣带。
季廉提着水过来,就见他手中抱着一团衣物,上身赤着,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
他将水放下,不解道:“少爷是想沐浴?眼下没有热水,还是就用布巾擦擦吧。用凉水怕染风寒。”
叶云亭却摇摇头,将脱下来的衣裳浸入水桶之中,确定全都浸透了水之后,方才捞起来略拧了拧,便要将**的衣裳往身上套。
季廉见状差点蹦起来,伸手去拦他:“少爷你做什么?!”
哪有人把湿衣裳往身上套的?
“嘘。”叶云亭按住他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动静小些:“我若不真得一场风寒,怕是难以瞒天过海。”
听婢女那话里的意思,多半是只要他不死不出这王府,其余诸事都不会理会。
他要想让季廉有借口出去,便只有生一场大病。届时那些守卫看到他的病态,必定不敢担这个责任,要么往上报,宫里派医官来查看;要么网开一面叫季廉出去请大夫。
无论哪一种,季廉都有机会借口抓药离开王府。
秋日里夜深露寒,湿透的衣裳裹在身上,叶云亭很快便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颤。
他将湿衣裳裹紧,靠着冰凉的墙角坐下,哑声吩咐季廉:“把水桶提出去,地上的水渍也都擦干。明日我若当真能染上风寒大病一场,你便去守卫那里闹,务必要叫他们知道我病得快死了。”
“好,我知道了。”季廉抽抽鼻子蹲在他面前,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可他们要是当真不管,少爷你病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叶云亭勉强笑了笑,脸色惨白,眼神却果决凌厉:“既然是赌,总难免有失败的风险。”
他其实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放在他面前,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与李凤岐生死绑在一处,李凤岐脱了困,他也就出了死局。况且,有了眼下共度难关的情谊,李凤岐日后登基,总会多念几分情分。
叶云亭抱紧胳膊,牙齿克制不住地打颤:“你去睡吧,我在这儿坐一宿。”
如此情形,季廉怎么可能睡得着,他坐在叶云亭对面,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我守着少爷。”
见他不肯睡,叶云亭也顾不上他了。他实在冷得很,整个人都倦怠下来,双手抱膝,头枕在手臂上,紧紧缩成一团。彻骨的寒意从身体表面浸透到骨子里,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下来,环着膝的手臂白得吓人,手背已经冻成了乌青色。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
叶云亭极力撑着昏沉的意识,到了后半夜,感觉湿透的衣裳快要被身体捂干,又叫季廉将衣服拿去浸了一道水。
季廉眼眶鼻头都是红的,却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等到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时,强撑的叶云亭终于倒了下去。
他额头布满冷汗,唇色白中泛青,两颊和脖颈都泛着异样的红潮。
季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觉烫得吓人。他强忍着哽咽,给他将湿衣裳换下藏好。才一脸惊慌地推开房门往大门口跑去。
叶云亭发热生病是真的,他的担忧也是真的。
神情比昨日又惶急许多。
门口守卫昨日被他闹得不耐,本不欲理会,但季廉发了狠,将大门敲得震响:“开门开门,我要去找大夫。若是我家少爷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他力气本来就大,如今又发了狠。坚硬的红漆大门被他敲得震动不停。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看这样子,像是真病得不轻,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主子只交代了他们把人看好,可没说要把人弄死。
季廉到底带了一个守卫前去查看情况。
守卫跟着过去,本来以为也就是跟昨日一样疯疯癫癫,谁知道跟过去一看,却见叶云亭躺在榻上人事不省,一张脸烧得通红。他试探着伸手触了一下额头,烫得吓人。
季廉道:“我家少爷昨日伤了神,晚上又受了风,一早人就不清醒了。只求你们行行好,让我去请个大夫。再不行,你们帮忙请个医官来也看看也成。”他抹了一把眼泪道:“我家少爷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公子,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我家少爷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