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予随着下人到了正院时,就见李凤歧坐在窗边,正在细细看一副画。
他上前行礼,目光往那画上瞥了一眼,却见那画上画的,乃是前朝皇帝赵匡胤黄袍加身的场景。他心中顿时越发了然,看来那封回信,果然只是试探,永安王之野心,尽在这画上。
见他到来,李凤歧随手将那画卷起放在案上,脸色微沉,先发制人:“表兄还来我这王府做什么?”
沉重予见他还要演戏,内心不屑,面上却是笑道:“王爷又何必再屡次三番地试探我?沈家与永安王府,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王爷信不过我,莫非也信不过姑母么?”
听他搬出老王妃,李凤歧眼神微冷,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迟疑来:“我与表兄多年未见,王府与沈家也久未来往,表兄忽然来信议此大事,我自然要存几分警惕。”他似真似假道:“否则万一表兄是替李踪来试探我的该如何是好?”
自己的目的被一语道破,沉重予心里一惊,神色微僵,再见他神色随意,显然只是随口一说,又松了口气,笑道:“王爷怎么会有此种想法?这胳膊肘都是向里拐,要论亲近,自然还是我与王爷亲近些。”
“本王就是随便一说罢了。这些年没见,表兄是人是狗,我如何清楚?”李凤歧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
沉重予隐约觉得他似在骂自己,但观他神情却又不像。最后只能按下心里怪异的感觉,只当是李凤歧脾气越发越无常了,毕竟从前就有不少人说过永安王脾气阴晴不定。
“那眼下王爷可愿意信我了?”
沉重予又将腰弯下去些,越发靠近他,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这些年来功勋卓著,那小皇帝坐享其成不说,竟还想鸟尽弓藏,王爷难道就不想亲手报仇吗?如今城外就有我三万大军。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我就能……”剩下的话被隐去,沉重予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君主不仁,王爷取而代之,乃是天命所归!”
“本王自然是想的。”李凤歧忽然叹息一声,转动轮椅,背对他,道:“可我最近常常做梦,时常梦见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便愈发恐惧难安,怕有人背叛于我……”
沉重予见他态度犹豫不定,越发急切。从前怎么没听说永安王如此优柔寡断?
他咬咬牙。只能继续跟他磨嘴皮子,将好话承诺说了一箩筐,最后为了取信于李凤歧,甚至告知了他一处新发现的铁矿所在,那铁矿正好在加黎州与西遇州的交界处。他大方表示,只要李凤歧起事,他愿将铁矿拱手送上,以示追随诚意。
屏风之后朱烈与五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娘诶!新发现的铁矿!
发了!
“什么声音?”沉重予正说得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就听到一阵异响。他鼻子动了动,又闻到一阵浓烈的食物香味。
“???”
这香味他进门时便有了,但他心思都在说服李凤歧之上,没有细想。现在回过神来,才觉得怪异,这屋里怎么会有食物香气?他疑惑地望着那扇发出动静的屏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迟疑地望着李凤歧:“王爷,这屏风后……?”
李凤歧难言惊讶地“啊”了一声:“沈大人才发现吗?”
他拍了拍手,便有两个下人进来,将屏风撤了下去,露出屏风后的四人,以及那一锅煮得微沸、香气四溢的暖锅。
“你来之前,我们正在吃暖锅呢。”
叶云亭笑吟吟地望着他:“沈大人可要一起吃点?”
“……”
沉重予看看李凤歧,再看看那冒着热气的暖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脑中顿时一炸,颤抖着手指向李凤歧:“你、你早就知道了!”
他是故意在诈他,甚至还将他当做耍猴戏的一般耍弄。竟敢如此羞辱他!
沉重予眼睛发红,胸膛起伏。
李凤歧比他还无辜,笑吟吟问道:“表兄,我该知道什么?”
“……”沉重予瞪着他,却连一句质问也说不出口。他看着李凤歧得意的脸,再想到那座被透露出去的铁矿,只觉得喉头一阵咸腥,一口血憋在喉头,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可笑他还以为只要李凤歧死了,那他知道铁矿所在也毫无作用,到时候那铁矿还是归他所有。却原来是他自己上了套,不仅平白被人当做猴戏看了,还丢了一座铁矿!
那可是整整一座精铁矿!
沉重予按住胸口,眼前一阵阵发黑,感觉自己随时能厥过去。
“表兄这是怎么了?”李凤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关切,却连手也没有伸一下:“可是犯了心疾?可需要我叫人给你请个大夫?”
沉重予捂着胸口,被他气得头昏脑涨。再看看那一桌四人,脸皮都涨红了。
但他到底还是没与李凤歧撕破脸,这事是皇帝交代他的,他没办成便算了。若是再在这永安王府闹起来,就太失体面了。
“不必,我回去歇两日就好了。”沉重予咬着牙,勉强挤出个笑来。
“那表兄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李凤歧语气关切道:“表兄这年纪也不小了,可要注意身体,不然像老陈大人一样忽然没了,我北昭可就少了一位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