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勉强将心绪平稳下来,方才低声道:“我见你拈弓时,食指还没触到弓弦,便先弯起来,可是有什么独家诀窍?”
“有吗?”
他不说,乔毓自己都没察觉到,试探着拈弓搭箭,才发觉的确是这么回事。
“也没什么独家诀窍,”乔毓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这会儿虽觉奇怪,却也想不起是为什么,只得道:“或许是我个人的习惯吧……”
她不记得,白露与立夏却知道是为什么。
自家女郎小的时候射箭,曾经被弓弦伤过食指,好些时日都不敢用这根手指头发力,等养好了之后,也落下这么一个毛病,拈弓之前先弯一下,然后才会恢复如常。
禁军统领听得微怔,眼眶却渐渐湿了,转瞬的踌躇之后,又轻轻道:“我听说,你病了一场,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乔毓觉得这人的反应有些奇怪,上下打量他一眼,才道:“是啊。”
禁军统领轻轻叹一口气,笑中带泪道:“我能不能抱抱你?”
“当然不能,男女授受不亲!”
乔毓嫌弃道:“你走开!”
禁军统领也不恼,又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间笑了起来。
乔毓被他笑的心里发毛,下意识往边儿上退了退,却见方才与自己比试过的宇文堂过来了。
他手提鄣刀,跃跃欲试道:“敢请秦国夫人指教?”
乔毓心痒难耐,正待上前,却被白露死命拉住了。
“四娘,”她无奈道:“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啊?啊!”乔毓回过神儿来,转向宇文堂,不好意思道:“我这会儿有事,改天吧,等你有空,一起出去玩儿。”
宇文堂笑道:“在下随时恭候秦国夫人大驾!”
皇帝站在窗边儿,自上而下瞧见这一幕,摇头失笑道:“这小混账,没有片刻安生。”那目光却是温柔敛和的。
常珪在他身边儿,闻言露出个笑来:“大锤哥若是能安稳下来,那就不是大锤哥了。”
禁军统领停滞在远处,目送乔毓身影远去,忽觉心中酸涩奔涌,转过身去背对众人,潸然泪下。
邢国公不知何时到的,近前去拍了拍的肩,宽慰道:“这种时候应该笑的,哭什么。”
禁军统领笑着长舒口气:“也是。”
……
乔毓刚到显德殿前,高庸便迎了出来,笑问道:“秦国夫人来了?快快请进。”
乔毓隐约听见里边儿有说话声,心下微动:“谁在里边儿?”
“侍中常珪前不久来了,正同圣上说话呢。”高庸含笑答她。
“哦,他啊。”乔毓还记得他,好像也是二姐姐的结义兄弟,自己人。
她点点头,跟在高庸后边儿,进了显德殿。
皇帝端坐上首,不知正同常珪说些什么,神情中带着几分笑意,见乔毓来,吩咐赐座之后,又主动问道:“你怎么来了?”
当着外人的面儿,乔毓不好意思说的太直白,梗了好一会儿,还没等说话呢,外边儿人就来回禀,说是邢国公到了。
乔毓被打断了,便停了口,哼哧着站在一边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邢国公进了内殿,见她这等情形,隐约猜到几分:“又惹事了?”
乔毓见皇帝没有制止他们说话的意思,委婉道:“也不算是。”
常珪想了想,道:“跟章太后吵起来了?”
乔毓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虽然吵过,但不是为这件事来的。”
“哦?”邢国公眉头一挑,道:“难道是跟唐贵太妃吵起来了?”
乔毓更不好意思了:“虽然也吵了几句,但也不是为这事儿来的。”
常珪上下看她几眼,试探着道:“你把她们给打了?伤的严重吗?”
“她们是受了点伤,但真不是我打的,”乔毓诚恳的回答完,忽然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儿,板起脸来,不高兴道:“怎么回事,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只会闯祸?”
乔毓这话一说完,其余人便笑了。
邢国公笑道:“大锤啊,你是不是又被你姐姐罚了?”
乔毓不开心了,闷着头,也不回答,只向皇帝施礼道:“臣女昨日失言,冒犯天家,望请圣上恕罪……”
皇帝见她这副郁卒神情,忍俊不禁道:“常山王妃罚你抄家规了?”
乔毓蔫哒哒的“嗯”了一声。
“好了,都别笑她了,”皇帝制止了邢国公与常珪,又问乔毓:“要抄几遍?”
乔毓就跟个吃了仙人掌的猫似的,有气无力道:“三遍。”
皇帝道:“写了多少了?”
顿了顿,又道:“你带过来了吧?拿来给朕瞧瞧。”
奇怪,乔毓心中暗道:他怎么知道我带着来了?
心里边儿这么想,她却还是自怀里取出那一页半抄录好的家规,老老实实的递上去了。
皇帝展开看了几眼,便笑了:“你这笔字,倒像是皇太子六岁时写的。”
乔毓不开心,乔毓还有小情绪了,斜了皇帝一眼,又闷闷的低下头去,没稀得跟他说话。
皇帝目光落在她身上,温缓而又敛和,自案边取了天子印玺,盖在了后边儿那半页纸上。
“回去吧,”他站起身,将那两页纸递到她手里去:“你姐姐不会再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