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进崔占海家小四方院子,黄明玉的心就悬了起来。打从大玲离家出走在城里找了老男人以后,他就再没登过她家的门子,甚至有的时候突然在村儿里与她的家人碰面了,他都不说一句话或者低头绕道而行。不光他是这样,就连他的爹娘好几年都不再跟她的家人有过邻里往来了。
四方院儿里寂静多了,只有老黄狗拽着铁链子狂叫,前爪抛在地上腾起一团团黄尘。崔二东开过的旧机动三轮孤零零地停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闲置起来,车头和车厢褪去了光亮的表皮漆面,锈迹斑斑成了一堆废铁疙瘩,座椅被一个大铁锅扣着,铁锅帮子破了个不小的窟窿,铁锅也是锈迹斑斑。海绵座椅垫子掉到了地上,被一侧的车轱辘压住一角,包海绵的黑布被风化掉了,黄色的海绵体斑斑点点露了出来。
大兰子听着狗咬,从屋里转出来,吼喊了一声老黄狗,然后把一只挽着袖子的手遮在额头上,打量着太阳地走来的人。她少了往日里那种趾高气扬的架势,吼喊老黄狗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因伤心过度声带受损后的喑哑。
大兰子的眼神儿越来越不好了,这是个谁啦?她边嘟囔着问自己,边迈腿下门前的水泥台阶。当她认出来人是黄明玉的一刻,二话没说扭身又转回到屋里了,她正在洗衣盆里搓着几件孙女儿棉棉的脏衣服。黄明玉硬着头皮走进屋里,身体刚好遮住了打在洗衣盆上的光线,屋里一下子暗下来。
“大,大--娘,洗衣服呢?”黄明玉礼貌地问,心里还是有点胆怯,说出的话有点不大顺畅。
“明明看着洗衣服,你还要问?”大兰子没好气地说,立刻低下头又搓衣服去了。黄明玉已经看出她的不高兴了,所以没敢问起崔大玲。他傻痴痴的站在原地,走也走不得,留也留不得,正在左右为难。大兰子突然冷冰冰的抬起头又问:“黄二小,你来做啥?”
“哦,我--来来--找”黄明玉脸红脖子粗的话还是说不顺溜,面对大兰子审讯似的问话,找字儿刚一吐出口就被大兰子打断了。“我我你你的,你结巴个啥?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对于‘二小’这两个字,黄明玉小的时候不觉得怎么不顺耳,可是今天听她这样一叫,他立刻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大兰子在拿锥子扎他,与其这样让她寒碜自己,倒不如说明自己的来意,快快离去,好歹以后不落崔大玲的埋怨。
黄明玉想到这儿,便壮起胆子大声说:“大娘,我来找大姐有点儿事。”他表现得很肯切,脸上带着敬仰长辈的笑。
“哦,她不在,进县城了。”大兰子没抬头,回答的很干脆,又使劲搓洗衣服,动作快的把盆里的脏水搅了出来,扑溅到黄明玉的脚下。
这时里屋探出一张皱巴巴的干脸来,看到黄明玉的时候,抿嘴笑盈盈地说:“你咋不让孩子进屋来?”
还没等崔占海话音落下,大兰子又猛地抬起头,瞪着鼓鼓的眼睛冲丈夫嚷叫:“他来找大玲,大玲又不在里屋,进屋里有啥事儿还能跟你说?”
崔占海生气的歪了一下头,缩了回去。大兰子继续哗啦哗啦的搓洗衣服,黄明玉做着转身出屋的动作。这样的冷落,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像平白无故来看人家的脸子,自找冤屈气受。
但他今天完全不在乎这些,他还是想着这一千块钱该怎么办?如果崔大玲是预备着今天到县城买东西的,那么她现在一定会很着急,她一定会说为他弄丢了这些钱。不行,得去趟县城,不管有什么事情,必须得把这一千块钱还给她,否则自己这一天也不会安心。黄明玉想过这些后,家也没回,便急急忙忙地去村口赶进城的公交车了。
县城本不算大,中心地就是百货大楼,黄明玉相信在这里一定能找得到崔大玲,原因是上档次的女装店大多都集中在这一带。他心里着急,第一时间进了百货大楼,快步爬上二楼楼梯口时,在二楼的一家时装专柜前,看见了崔大玲和妹妹正在试穿一件衣服,便匆忙走了过去。
大玲第一眼看见黄明玉时,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笑,眉宇间泛着害羞的媚态。二玲正在帮姐姐整理试穿在身上的衣服,一会儿提提肩膀,一会儿拽拽袖子,绕在大玲身边忙的不亦乐乎。
这时二玲突然感觉姐姐的身体不再左右婀娜地转动了,而且也不再一口连声地问她怎么样怎么样了,她才将弯在姐姐腰际头慢慢抬起来,双手理了下脸颊的秀发。
当二玲看见黄明玉向着她们这边走来时,立即把脸一沉说:“姐,你看什么呢?”
“哦,黄明玉。”妹妹的话,把崔大玲从浪漫的遐想中拉了回来。崔大玲漂亮的下巴朝着黄明玉走来的方向有力地挑了挑,示意给了二玲看。
姐妹俩说话中间,黄明玉已经来到柜台前,二玲没再话说,只是冲黄明玉点点头笑了一下,桃花似的脸颊兀自的红了。大玲笑着抛了个媚眼,还没等黄明玉站稳脚,她就拿腔作调的显摆说:“明玉,这件衣服咋样?”说完话,转动着婀娜的身材原地转了一圈儿,有意要展示她窈窕淑女的一面。
“姐,是你买衣服还是明玉哥买衣服啊?问人家。”二玲噘着嘴退到了一边,瞅了黄明玉一眼,而后怪怪地看着崔大玲,不动也不说话了。
“这有啥,参谋参谋,再说啦!女人穿衣服不就是给······”大玲的话没说完整,脸颊笑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