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熊作为一方封疆大吏、军、政、司法一把抓,师爷相当于参谋,而掌案书吏就相当于秘书。花晴风和他内弟苏循天在抚台衙门扮演的就是参谋和秘书的角色,问题是等他把内弟给办进抚台衙门,才发现这个王八蛋是吃了铁秤砣,居然还是一门心思地在为叶小天做事。
眼下,花晴风刚刚把一份眼药递到了抚台大人案前,苏循天就跑来递上几份公函,花晴风马上就猜到,必定与叶小天有关,否则他这个没良心的小舅子,才没那么积极。
果不其然,苏循天递到叶梦熊面前的正是铜仁张氏的张孝全向抚台大人供认几大土官合谋,意图杀害叶小天的罪状。还有一份则是石阡杨氏土司杨蓉供认罪状的公函。
与此同时,张孝全还递交了一份奏章,向朝廷请罪。自请贬谪为同知,并推举于珺婷为知府、戴崇华为监州。石阡杨氏则提出愿将司法之权上交朝廷。
叶梦熊之前已经接到过京里乔翰文的来信,知道叶小天已经答应与他们配合,共同对付野心勃勃的杨应龙。如今叶小天和杨应龙虽然尚未直接交手,叶小天现在也不具备同杨应龙交手的实力,但是在他背后站着朝廷这个庞然大物,铜仁、石阡两地的政局变化关系着他们在贵州的整个战略布局,也是他们要挤压杨应龙成长、扩张空间的一个关键。
此时看到这几份公函,叶梦熊自然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有叶小天的推动。叶梦熊不禁抚须微笑起来,因为皇帝怠政而产生的不悦也减轻了许多。
他们曾经想把改土归流的葫县当成朝廷楔进贵州的一枚钉子,可惜功败垂成。但现在看,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朝廷有心把葫县当成楔进贵州的钉子,失败了。可无意之间,却在一致对外的土官们中间插进了一根钉子――――叶小天。
这根钉子要利用好,可不能让它折了、弯了,要好好栽培、才能大加利用啊……
花晴风失望地看到,抚台大人的脸色多云转睛,心中好不沮丧。当抚台大人伏案疾书,他和苏循天悄然退到书房外面时,花晴风按捺不住地质问苏循天道:“循天,我一直弄不明白,你我乃郎舅之亲,我对你又一向不薄,为何你却屡屡攘助外人?”
苏循天本欲不理,可走了两步,终又站住,回身看向花晴风,肃然道:“姐夫,你在抚台大人身边,可以了解到许多常人所不知道的内情,难道你还看不出,叶小天正气运如虹?
你看不出朝廷和抚台大人对他青睐有加?你看不出叶小天能在铜仁搅风搅雨,是因为有安、宋、田三家明里暗里的支持他、或者牵制着杨应龙,这才为他营造了如此局面?
姐夫,得道者多助啊!我书读的比你少,都明白这样的道理,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在葫县时,顺逆之间,你素来不言不动形同木偶。我一直觉得,你太过懦弱。
可……那时的你也仅仅是懦弱而已。现在的你呢?怎么做逆于形势,你就偏要去做什么!比起懦弱,这种愚蠢才是不可救药。我也弄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偏要跟叶小天一直过不去?”
花晴风哑口无言,苏循天摇摇头,扬长而去。花晴风默默地凝望着他的背影,阳光透过庑廊上面的横栏,斑澜地映照在他的身上,明暗之间那道身影渐渐远去、消失……
苏循天的声音一直在花晴风耳畔回响着:为了什么?究竟为了什么?
花晴风不断地自问,一个朦胧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曾经的误会,即便他真的没有因为苏雅的解释而完全释疑,其实从之后叶小天与苏雅再无任何接触的事实也足以证明了。
他之所以不断地针对叶小天,处心积虑地想要打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只因为一点:叶小天是他懦弱无能的见证者和参与者,只要这个人还在,他就忘不了曾经的自己是何等的不堪。
他要打败叶小天,仅仅是为了证明他自己。证明他并不是那么懦弱、并不是那么无能,只有让叶小天倒在他的脚下,他才能重拾勇气与信心。他要打败的其实不是叶小天,而是让他无地自容的过去。
然而为了达成这一目的,现在的他,所作所为难道就不丑陋?花晴风默默地低下了头,看着他斜斜长长的身影,风吹着他的袍子,轻轻抖动着,地上那身影看上去就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虫子,是那般的丑陋。
“我该何去何从呢?”花晴风的心情,就像吹在身上的秋风一般萧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