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正月, 过年的热闹也慢慢消散了,徐中行开始继续上衙,几个孩子也开始读书。
蒋明菀跟前一下子就清净了, 不过也清净不了多久,杨静姝的婚事三书六礼已经走了一大半了,婚期就定在三月, 她还得忙着操持这些。
不过杨家的房子已经找好了,按着杨如珪的意思,等过了二月二,就搬进去。
蒋明菀没反对, 只是给杨家姐弟又置办了许多家当。
是先置办完了再给杨家姐弟说的,这下子他们姐弟不收也得收了。
杨静姝对蒋明菀十分感激,将她谢了又谢, 甚至杨如珪也特意来了趟后宅,亲自谢过了蒋明菀。
蒋明菀倒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能帮就帮了, 也不费什么。
等到过了二月二, 杨家姐弟搬了出去,蒋明菀亲自张罗了恭贺他们迁居的酒席,两姐弟此时看着比来时的神情好多了。
再没有之前的迷茫和无助,反倒看着踏实积极了许多, 尤其是杨如珪,许是这段时间见惯了人,做惯了事儿,行事也在没有之前那副书生气, 到底练达了许多。
两家人用完宴, 徐中行亲自押车将她们姐弟二人送到了宅子里。
因为他们就两个人, 徐中行怕出什么意外,因此那宅子也找的距离徐家很近。
很快就到了,宅子也不大,就一进半的院落,但是院子却很干净,房子也很新,杨静姝绕着院子看了一圈,心里觉得很满意。
杨如珪就更不必说了,这宅子就是他亲自定下的,他最满意的,还是院子里那株桂花树,树养护的很好,兆头也好。
而徐中行则是看着仆人将杨家姐弟的行礼卸下安置好,又留了几个仆人照顾他们姐弟,这才离开。
杨如珪将徐中行一直送了出去,一直看着徐中行的马车身影消失,这才回转。
心里只觉得这回来延宁府真是来对了,反倒比在省城的时候更加自在舒心。
徐中行从杨家回来之后,先去洗漱了一番,换了件家常衣裳,这才往后头去了。
到了后宅正屋,却看见蒋明菀正坐在屋里处理家事,见他回来了,头也没抬,只柔声道:“老爷回来了啊,且坐一坐,我先看完手上这本账册。”
看着她如此随意的与自己说话,徐中心心里反而受用,也没吭声,就坐在了她对面。
许久,蒋明菀终于落下最后一笔,对完了帐,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脖子,将账册放到了一边,这才抬头笑着看向徐中行。
“杨家那边都安置好了吗?”
徐中行点了点头,目光却在她揉脖子的手上流连片刻,轻声道:“你若是不舒服,便叫丫鬟来给你摁一摁。”
蒋明菀只是一笑:“不打紧,只是做的时间久了,有些僵了,我自己揉一揉就好。”
徐中行这才没再多说。
两人之后又扯了些闲话,蒋明菀这才有些好奇的问了问白敬华的事儿。
“自打老爷上次与我说了,我心里便一直记挂着,不知如今白敬华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徐中行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猜度着,只怕人已经叫吴生静给送到京城去了。”
蒋明菀顿时一惊,然后又忍不住沉思片刻,这才道:“竟是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徐中行叹息一声:“不错,想来他一开始就有了这个打算,因此才会如此胸有成竹。”
蒋明菀点了点头:“如此也好,白家如今是个烫手的山芋,要是真留在延宁府,只怕也很难处置,省城那边的眼睛都盯着呢,不过若是去了京城,那便由不得他们了。”
徐中行颔首应和:“夫人说的很是,此事已经过去,白家那些人,我听人说好似也要回乡了。”
蒋明菀一听这话倒是楞了一下,前世的时候,白家后来也回了乡,但是回乡的下场却不大好,蒋明菀当时心里琢磨着只怕与徐中行有关,但是这一世,白家没有伤了扬哥儿,也不知道这人还会不会报复。
蒋明菀看了一眼徐中行,心里思绪万千。
徐中行也被蒋明菀这一眼看的有些疑惑,有心想要问一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按下不表。
二月十五,吴生静终于整理完了白敬华案的所有证据和罪状,然后便与卫知府告辞,要起身回京。
卫知府巴不得早早的送走这位瘟神呢,立刻张罗着人要给他送行。
但是吴生静却拒绝了,只说自己安安静静的来,那就安安静静的走,不必惊动什么。
卫知府也拿捏不准他的性子,索性也就由着他了。
不过再怎么安静,一杯践行酒总归是要吃的。
卫知府征询吴生静的意思,这个吴生静倒是没拒绝,但是却只让卫知府和徐中行作陪,其他人就不必了。
卫知府真是一点也不想让这两人见着,但是既然人家都开口了,他自然也不会拒绝,便答应了。
等到吴生静离开的前一天,卫知府和徐中行在府城最大的酒楼给吴生静践行。
几人要了个包厢,菜也要的都是本地的名菜,卫知府和徐中行先来,两人坐了一会儿,吴生静这才来了。
他今儿没穿官服,只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道袍,宽衣大袖,显得格外儒雅风流。
几人坐定,又是一番寒暄,等酒过三巡之后,卫知府看出来吴生静只怕有话和徐中行说,也不在这儿碍眼,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看着卫知府出去,吴生静这才道:“徐大人,上次是我莽撞,你心里生气,我也理解,不过我本意并非是想要羞辱你,还请你海涵。”
这样高傲的一个人,能说出这话已经很罕见了,不过徐中行面上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道:“吴大人言重了,徐某并不做此想。”
吴生静叹了口气,也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他也是回去了才意识到,自己的那番话,不仅是刺痛了徐中行,还有可能给蒋明菀带来麻烦。
不过现在他却是一句蒋明菀都不敢提起来了,生怕再弄巧成拙,因此他立刻笑着又转移了话题。
“徐兄,你我也算同科,虽然往日里关系不亲近,但是我心里却也明白,你并非久居人下之人,这次的事情皇上十分满意,对你也很看重,你是前科状元,日后前程远大,还请徐兄一定不要自暴自弃才是。”
这话里有吹捧,但是也有一定的暗示,徐中行这样的人怎么会听不出来,不过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对吴生静欠了欠身:“吴大人谬赞了,下官自当尽心竭力奉公。”
吴生静见他懂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多说,其实他今儿这话也是冒着一定的风险的,只是之前得罪了徐中行,他也不好就这么走了。
毕竟或许别人不了解徐中行,他却是了解的,他十分确信,这个人一定不会就这么沉沦下去,迟早有一天,这人定会翻身,倒是要是得罪了这样一个人,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场践行宴办的还算愉快,几人酒足饭饱之后,也很快散了,一边的卫知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还怕今儿再出什么事儿呢,幸好徐中行这人还是很识大体的。
第二天一早,吴生静就和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卫知府也是一大早的去了衙门,才知道巡按大人已经离开了。
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暗自钦佩,来时无声去时无影,也不与人结党营私,或许这样的人,才会被皇上所倚重。
吴生静一走,他将白敬华提前送往京城的消息便压不住了,从延宁府一路传到了省城。
藩台气的差点把桌子掀了,不为别的,要是真提前送出去了,那这会儿只怕已经到京城了,他们的那些准备也彻底失去了用处。
这个吴生静倒是大胆,竟然敢如此冒险,要知道,他的贴身侍卫也是在藩台的眼皮子底下看着的,可是这些人都没动,那就说明他是用了其他不在明面上的人动的手脚。
如此想来,他竟然还没进延宁府呢,就预备好了可能发生的事情,这般缜密的心思,也的确非常人能及。
藩台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虽然与白家的关系不算多密切,但是却也受过白家的孝敬银子,之前诬陷卫云清的事儿,更是他一手策划,如今主要人犯到了京城,那他的前程如何,只能看袁阁老念不念这份同科情谊了。
省城风云变化,延宁府却祥和平静。
白家人夤夜离开了他们在府城的大宅子,发卖了八成的奴仆,带着银子细软,一路往乡下去了。
等他们出了城门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没亮,老太太靠在马车里,半阖着眼睛,手里拨动着佛珠,跟前两个伺候的人,没一个敢说话。
许久,老太太终于念完了一卷心经,这才放下佛珠,抬了抬手,立刻有人奉了茶上来。
她浅浅的呷了一口,这才道:“这一路可还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