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瓮装满了肥瘦相间的烤肉,往酒案上轻轻地一放。
嬴胡亥举杯道:“请!”
“请!”六老卒也起身道,声音之中,除了苍凉老迈以外,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豪迈。
但凡军中老卒,酒量定然不差。
六人喝酒的动作,就跟蒙蕙一样,直接像是倒酒。
嬴胡亥这才明白过来,这似乎是军中独有的喝酒方式。
杀最残暴的敌人,饮最烈的酒。
“多谢大爷看得起我兄弟六人,却不知大爷想听那一段故事?”断臂老军道。
嬴胡亥道:“老英雄就和我说说,你们身上的伤是怎么留下来的吧?”
“好!”断臂老军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手臂断了,那是在南征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兄弟还在跟着南征主将屠睢和百越人开战。
兄弟们折损太多了,哪里还管那么多?见到百越人就杀。
不曾想后来遭遇埋伏,我们北征燕国回来的三百兄弟,几乎全部死光。
我的手,也是在那一战中断掉的。”
断臂老军指着一个没有腿的老卒说:“老猛子,你当初不就在屠睢军帐下座亲兵的?你来说说!”
“嘿!”那断了腿的老卒将手边上磨得黝黑发亮的梨花木拐杖提了提,这才说:
“那天晚上不是我家百人主轮值,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听到有喊杀声,我们冲出帐篷以后,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人,谁都分不清是谁。
我就看到我的百人主才露头,就被射成刺猬了。
然后就听到有人大声喊,说南蛮子来劫营了。
那时候,我们打战都不准卸甲的,什长喊叫着保护将军,才冲出去没几步,就被人剁了脑袋。
我们跟在后边,血都飞到嘴里来,那时候脑子里没多少想法。”
老猛子端起酒碗来,眼睛眯了起来,仰头大灌了一口烈酒,这才继续说:
“我拔出剑来,正要往前冲的时候,后背上就挨了一下,有个骑着马南蛮子偷袭我。
南蛮子的马比我们秦人的战马矮的多,我一把搂住马脖子,人就到了他马背上,手里的剑这样按住,完后一拉,那南蛮子就死求了。
但是还不等我回过神来,不知道被什么砸下马背,一群南蛮子冲上前来,我还没有看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身上就被战矛扎了好几下。
这时候,兄弟们冲了过来,我让人踩了好几脚,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人往前冲。
一路上是见人就杀,知道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们才停了下来,后军的人追了上来,和我们说将军让南蛮子宰了,我们所有的亲兵都要处斩。
得了,那会儿有一个校尉领着我们,都准备领死了,忽然漫山遍野的密林里边,冒出来了数不清的南蛮子。
我提着剑,见人就杀,身上也爱了好几刀,有我的血,也有南蛮子的血,后来好像是被哪个龟儿子用大锤砸了脑袋……”
断腿老军说着,侧过脑袋来,嬴胡亥看到他后脑勺变形夸张。
“嘿嘿,就滚下山沟去了,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到处都是死人,我就听到南蛮子的人说,找几个还活着的秦人,带回去用火烧死了祭天。
我一听,哪里敢动?只是没曾想这些狗鈤的南蛮子,竟然拿着秦剑,往死人身上扎,活人看着剑往咽喉扎,谁还敢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