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危摇头:“隐约有一点头绪,刚才差点抓住了。”
林缜吃了一口鱼飞舟送来的药,撑着手要起来:“那你赶紧想,我和鱼飞舟再去撑一会。”
鱼飞舟立刻按住了他:“你在这边和燕危待在一起,我去就行。”
“别……”林缜咳嗽了一声,赶忙道,“别啊,那一会小宠物想出来怎么办了,我还在……还在这里躺着,那岂不是太丢人了?啧,那我在这个副本的贡献,不就……咳……不就只有打破玻璃抓了只蠢乌鸦?”
燕危神情猛地一顿,双眸中灵光一闪。他怔怔地眨了眨眼,喃喃自语般用着微不足道的声音轻声道:“……抓乌鸦?”
鱼飞舟的目光完全在林缜身上。他眉头紧皱:“但你真的不适合出手了。”
四周,恶傀愈发逼近,已然有几个实力不济的玩家支撑不住,瞬间被傀儡抓破了心脏,死亡的本我对应的善傀也在那一刻变成了恶傀。
恶傀越来越多,越来越近,黑袍人撕扯般猖獗的笑声也越来越大。
燕危却缓缓抬头看向了头顶的玻璃穹顶。
善恶傀儡,大小城堡,真话假话。
这里的一切,都有着对应的一面。
迷宫里头耸立着一座城堡,城堡里头藏着一个小迷宫,小迷宫里又藏着一座小城堡;城堡是个硬币,硬币里头是乌鸦图案的地形,地形里的玩家们拿着硬币,硬币上画着乌鸦;每个玩家都有对应的善恶傀儡,真假交织之间,还隐藏着现实与虚幻的梦境……
这些全都一一对应,正反相对,成双成对地出现。
除了……
燕危缓缓站起身,抬眸望着玻璃穹顶之外。
夜空中星月高悬,成片的乌鸦在城堡和迷宫上方徘徊,时不时飞过这一片唯一由大片的玻璃覆盖的穹顶。月色洒下,飞过的乌鸦挡住散碎的光影,洒下一大片零散的长影。混乱的打斗声还有黑袍人的笑声中,隐约夹杂着穹顶外乌鸦的啼叫,喑哑细弱地瘆入心间。
顺着燕危的目光方向,晏明光和善傀燕危同时看向了穹顶……之外。
燕危缓缓开口,同晏明光还有善傀燕危一齐道:“乌鸦。”
一切都是一一对应、正反相对、成双成对的。
除了乌鸦。
城堡内的小迷宫没有乌鸦。或者说,城堡之内就再也没有出现任何一只乌鸦。
此刻,不用燕危说,晏明光已然几步向前,拿起了林缜放在身侧的长弓道:“借用一下。”
林缜休息间还不忘来上一句:“……你们又懂了。”
下一刻,晏明光拉满弓弦,长弓上现出十支长箭。长箭在他松手的瞬间,朝着穹顶的四面八方而去,顷刻间便射穿了穹顶!
黑袍人猖獗的笑声顿时停住了。
玻璃碎裂,本我燕危和善傀燕危同时捧起月轮。月轮发出淡淡的皎洁白光,在那些受了伤或者身上挂着血迹的玩家身侧割裂出单独的空间,隔绝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随着大片玻璃洒下,徘徊在穹顶上的乌鸦猛地一转方向,双翅展动,瞬间飞进了观星台里!
成片的乌鸦如同黑水一般从破裂的玻璃穹顶上倾泻而来,撞过燕危树立起的那些屏障,黑色的潮流绕过所有的玩家,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那是黑袍人附着的恶傀所在的方向。
她沙哑阴沉的嗓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和副本开始的第一个晚上,那些死在丛林迷宫的乌鸦啃食下的玩家们如出一辙的惨叫声。
大片的乌鸦倾泻而下,黑色的潮流带着交织的喑哑啼叫,同这撕扯般的惨叫声混在一起,折磨着人的耳膜。
不过片刻,那个恶傀的血肉便被撕扯了个干净,地上一片铺开的血迹。
可是这一回,却再也没有另一个恶傀发出黑袍人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楼的提示音。
【恭喜玩家破解傀儡城堡最终谜题,终结傀儡城堡的悲剧根源,获得以下奖励:……。】
方才急转直下没多久,此刻却峰回路转,副本在黑鸦的潮流中结束。众人皆是一愣,许妙妙都傻眼了。
林缜被鱼飞舟扶了起来,苍白着脸,还不忘打趣道:“小宠物的小妹妹,我们很靠谱噢。”
“被乌鸦啃噬才是彻底死亡……你是怎么想到的?”
眼前,黑鸦将黑袍人啃食殆尽,那些恶傀全都失去了操控,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任由黑鸦蚕食。有的乌鸦撞击着月轮割裂出来的屏障,燕危面色一白,沉声道:“为什么只有观星台全是玻璃?这个游戏是公平的。”
游戏是从玩家进入丛林迷宫开始的,乌鸦也是游戏的执行者,乌鸦对于所有游戏的参与者来说都是公平的。它们会蚕食玩家,自然也会蚕食黑袍人。
但打破玻璃,如果乌鸦没有对黑袍人动手,那么对于本来就和恶傀缠斗在一起的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要打破玻璃,必须有十成的把握。
乌鸦必然是破局关键。
要打破真假交织善恶相对里外嵌套的局面,只有找出相对中唯一不想对的东西。这个副本里,一切的意象,只有乌鸦是没有重复出现的。它们只徘徊于城堡外围,在城堡里的黑袍人根本接触不到。
为什么要把乌鸦完全隔绝在外?
乌鸦会啃噬受伤的玩家,放进来岂不是更能增加混乱与血腥?
当初在小迷宫里,那只林缜单独抓进来的乌鸦出现的时候,女人当场说不出话来,并不是因为燕危留的先手,而是因为突然出现的乌鸦。游戏是公平的,玩家们怕乌鸦,黑袍人也怕。她连绞肉机都可以随意进入,杀不死,什么都不畏惧,却单单害怕乌鸦,只能有一个原因。
乌鸦克制她的不死。
答案早在副本开始的那一刻就告诉他们了。
——“他是个出生不详的人。”
——“他的母亲在荒郊野外生下了他,因为失血过多昏迷在丛林迷宫中。鲜血沾染土地,周围草木腐蚀,他的母亲被成片的乌鸦吞噬血肉而死。可他在草地上足足哭了三天,乌鸦为他啼叫,丛林为他枯萎。”
出生不详,黑袍人根本没有母亲,这个故事只是一个破碎的意象,象征的是自称“艾斯母亲”的黑袍人。
“被成片的乌鸦吞噬血肉而死”便是破局的方法。
眼前,一个望不见底的黑色阶梯从星夜中蔓延而下,穿过破碎的玻璃穹顶,延伸到了玩家们的面前。
所有玩家赶忙踏上了阶梯。
眼见一个个人影消失在黑色长阶之上,燕危转头看向晏明光。
他说:“我走上去,一切就不一样了。”
“我在楼内世界等你。”
燕危想了那么久的记忆,这一切却突然有些不想往前走。他说:“我以前登楼,和现在像吗?”
“一模一样。”
“我以前的目的是什么?”
“走上去你就知道了。”
“但我想听你说。现在的我,目标只是登楼,想起来从前的那些,我似乎没有太多的目的,是因为我曾经的目标失败了吗?”
月色鸦影之中,晏明光顿了一下。
“你想毁灭楼的秩序,让这一切不再存在。”
可是楼现在还好好的,维持着这一切的运转。
燕危摊手:“那看来我失败了。”
他们周围已然完全没有了人影。浓浓的血腥味中,月色洒下,黑鸦在周围萦绕,撞击着燕危和晏明光身侧,乌泱泱的,仿若压在人心间。
燕危走到晏明光的面前,下巴轻抬。
他的双唇刚刚触上晏明光的下巴,男人似乎僵了一下,下一刻失控一般猛地一拉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都拉进怀里。
这一次的吻猛烈而急促。
燕危只是感受到这人的温热,还未反应过来,晏明光便克制地松开了他,退后一步道:“上去吧。”
燕危下意识抬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微微有些湿润的嘴角,耳尖骤然变得通红。
他红着脸笑道:“行,我上去了,去我的记忆里看看,晏老师你以前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伪君子。”
他转身,在晏明光的目送之下,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这望不见底的黑色长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