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竟然是你小子。”
堂内又有一人走出。
看到那人,衡华扶额发问:“白前辈也在?”
“切——那家伙才没来呢!”
王丹嬉笑道:“我是自己跑出来的。”
水贼王丹,盗天盟七贼首之五。
虽然他还是金丹修为,但以他的水法与盗术,在西海之上可谓来去自如。纵然面对三位宗师,也有把握自保。
“过来,过来,你是裘二哥的传人,也算是咱们自己人。”
自己人?
看到乾坤楼主警惕的目光,衡华连忙摆手避嫌:“前辈别胡说。裘前辈只是指点过我一些道法,我跟盗天盟没关系。”
随后,他正色告戒王丹:“您在白前辈座下修行多年,切不可再行昔日之事。不然,白前辈亦难保你。”
“安心安心,老子有分寸。我此来……嘿嘿……”
看着乾坤楼主三人,王丹笑了:“反正我的目标,比这三位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你不会真把自己当做那群盗仙的传人,来这里继承白圣秘库吧?”乾坤楼主不屑道,“你们这些贼匪的传承,不过恰好得到那些盗仙的道法衣钵。可白圣秘库里面的东西,你们哪有什么宣告权?”
“我没有,难道你们就有了?姓吴的,你那乾坤楼怎么发家的,难道比我们盗天盟干净?还有你,你散修出身,闯出五雷神君这个名头之前,干的那些事,要不要翻出来论论?至于某个夺自己徒儿身体的人,更没资格指责我这个水贼。老子再不济,也干不出杀徒弟的事——甭说什么徒弟心性差,教不好徒弟,本就是你蠢。”
“你——”
王丹一口气惹怒三位宗师,气得三人直接出手。
衡华虽不乐得出手,但架不住王丹是裘玉义弟,白河子道场的人,算是和五侠关系亲近之人。他连忙上前打圆场:
“诸位,我听闻今天死人了?人死事大,不如我们先讨论正事。王丹前辈的口舌利害,回头我们再给他教训。”
“不错。此处既然有人死了,那可否让老夫先进行查桉?”
殷彦青带来的人中,有一位老者站出来。他身形逐渐变幻,并带上一个猿猴面具。
当面具上身的那一刻,他的气息从众人视野中消失。
灰衣猿面。
三位宗师同时一惊:“怎么是你?”
西侠无名?
玄剑真人察觉那片空间的诡异,同样慎重不已。
无名身上有秘宝,可以吞噬神识。
在没有神识的情况下,玄剑真人就是一个瞎子,西侠无名就是最克制玄剑真人的修士。
没有之一。
“诸位若信得过,可否先让我看一看尸体?”
西侠出面,三位宗师面面相觑,默默退后几步,让出大堂。
大堂上,躺着一个浑身水肿的男子。
西侠走过去,低头看了两眼,问道:“此人是……”
“是我的人。”
坐在椅子上的文弱书生慢悠悠开口。
玄剑真人看其座位,不觉诧异。
方才三位宗师俱在,他竟坐在山庄大堂的主座上?
三位宗师没有打起来,莫不是在顾忌他?
在书生身上,玄剑真人亦感觉到一股诡异的危机。
衡华看到书生,眼睛顿时一亮。
欧阳子铭也对伏衡华笑了笑,然后继续指着地上的人说:“今早,我请来几位前辈一起吃茶,商讨接下来事宜,也让几个下属一并入座。然而,他只喝了一杯水,就突然捂着脖子倒地。经查证……”
“呛死的。”衡华与西侠异口同声。
二人对视一眼,衡华继续打量尸体。
“没错,就是呛死的。一个筑基五层的修士,因为一杯热茶被呛死了。死后,还浑身水肿,宛如溺毙一般。”
欧阳子铭环视场上三位宗师。
“所以在诸位来之前,我们正在探究推演,到底是哪位宗师下手?”
五雷神君:“不是我。”
天阴童子:“与我何干?对了,小子,你试试,看看能招魂不。我试了,弄不来魂魄。可这些人不相信,愣说是我故意隐瞒。”
这话,是对伏衡华说的。
衡华当即出手,尝试召聚魂魄。
乾坤楼主:“更不是我了,我闲着无聊,杀筑基修士作甚?无名,你既然来了,定要帮老夫洗刷名声。不然,老夫回头定要去煦之、凤来那边告状。”
三个宗师皆说和自己无关,且大家都是仙家宗师,颇有风度。一时间,欧阳子铭、张香楹也无法分辨。他俩心里也不认为是这三位宗师所为。但手下人在侧,他们必须给手下一个交代。只能通过威逼的方式,让三位宗师自证清白。
衡华手捏北斗印,尝试一番后果断散去星力。
“魂魄被收走了——但我确信,这次绝对不是自杀。”
五雷神君低声笑了,显然想到天罡岛上的事。
“小子,西侠名声虽然大,但我信不过。你小子来查吧,看看这人到底是被谁杀的?”
他听徒弟说过天罡岛经历,他的妹妹伏桐君能在三日内破桉,而这小子更只用盏茶功夫,就能把傅家主之死的前因后果推算明白。
如此聪慧,想来这件事瞒不过他。
衡华见王丹、天阴童子等故人在侧,自然不能作壁上观。他正要答应时,众人听到山庄外面的惨叫声。
殷彦青不做犹豫,连忙冲出去。
欧阳子铭脸色一变,也反应过来,急忙对张香楹道:“香楹姐,快去!是刘二叔!”
“什么?”
张香楹施风遁赶出山庄。
天阴童子笑了:“遁法的神通?御风?小子,眼熟吗?”
衡华点头,这不就是自家的地煞神通吗?
“自你传播地煞小神通后,东来修真界多了一批掌握神通法的修士。”五雷神君神情莫名,往欧阳子铭那边看了一眼。
神通能心念瞬发,哪怕金丹、元婴之辈也不敢大意。三十年前,大家对神通之法的防备,只会防备金丹以上的修士。可如今,碰到一个筑基修士都不能大意。
衡华拉低神通术的下限,谁知道一个筑基修士的底牌神通是什么?
万一是摄魄、定身那些瞬发的神通,他们这样的宗师不慎中招,也是一场麻烦事。
天阴童子也是一叹:“是啊,会神通的人多了。我们这样的存在也不自在了。”
欧阳子铭质问他们三个宗师,他们不是没想过给他一个教训。
但欧阳子铭身上好像有着“东西”,让三人心惊肉跳。如果真打起来,他们有可能会死。
于是,三位宗师疑神疑鬼,更在彼此僵持之下等来伏衡华一行。
“筑基修士有神通,诸位前辈难道没有吗?您老的追魂、摄魄怕是已经修成,已经开始参悟自己独有的大神通吧——快,我们也去看看。”
衡华伸手一指,用地煞神通卷起在场众人,直接挪移到山庄门口。
在两座石狮不远,一个大汉正在火堆里打滚。
熊熊烈火在他身上燃烧,殷彦青和张香楹在旁边施展好几种灭火咒,却无法将火势破灭。
“子铭、衡华,你们来得正好,快来帮忙灭火!”
听到殷彦青急呼,两人赶紧施法。
同时,衡华瞥见旁边的五雷神君、天阴童子、乾坤楼主也在作法。
到底都是仙家宗师,一个个胸襟宽阔。虽然欧阳子铭跟他们作难,但些许口角争执,还不足以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无冤无仇的修士后辈死在自己眼前。
还有西侠,和王丹联手招来西海之水,意图借海水灭火。
然而——
众人合力作法,且伏衡华能明确感知到,众人施展的道术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引来彼此间的道咒冲突。
可就是没办法灭火。
最后,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大汉被烈焰焚死。
死前,刘二叔仿佛明白了什么,用最后一点力气对殷彦青道:“殷……少……快走,是七政……政诅……”
没等他说完,便在一声轰鸣中被火焰吞噬,尸骨无存。
等他死后,诡异的火焰凭空消失。
看着地上的灰尽,殷彦青带来的部下里,有不少人开始哭。
殷彦青赶紧招呼人收拾骨灰,欧阳子铭则请几位宗师、前辈重新回到大堂。
“衡华,你怎么看?”
路上,西侠和伏衡华并肩而行。
“不是在场任何一位所为。”
西侠缓缓点头:“但是跟堂上那个呛死的人,是一种死法。”
衡华默默看向大堂上的死者。
因果咒杀!
并非在场某人施展道术,而是这片地界存在的某种奇异力量作祟。
刘二叔的遗言没有说完,但几位宗师都不蠢,已隐约猜到几分。
天阴童子问欧阳子铭:“这座山庄到底是什么来历?”
“前辈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就跟乾坤楼主一起来了么?”
“我俩在挑选下一次八大楼聚会的聚点。有人跟我们提及,豹尾岛可能是一个不错的位置,我们就过来考察了。”
衡华闻言,有些无语。
你们这些前辈是真有闲情逸致啊。
不过也是,乾坤楼主和五阴楼主俱是劫满过来,重证元婴之辈。他们还有四五百年的时间可以筹备渡劫。
目前出来散散心,逍遥一番,也符合张弛有度的道理。
欧阳子铭:“七政山庄早年归一个修真家族所有。家主有八个儿女——”
“八个,不是九个吗?”伏衡华突然插口。
“是八个。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大概率是‘二凶合一’的那种。在家主死后,八个儿女争斗家产,其中一人死亡,剩下七个儿女共同分享父亲遗留的财产。但好景不长,七个儿女在七个夜晚接连死亡。他们的后人逃出山庄,怀疑是第八人的凶灵作祟。久而久之,七夜山庄的诅咒在西海流传。”
往这里居住的人,无法活满七天七夜。
“直到二百年前,伏伯父来此将诅咒封印——可能是前几天,几位前辈大打出手,将镇物破坏了吧?”
乾坤楼主翻白眼:“我们看起来很蠢吗?伏家小子,你来说,如果仅破坏门口那俩石狮子,会影响整个山庄的风水镇祟局吗?”
衡华摇头:“不会。诸位前辈都是得道的宗师,纵然彼此大打出手,也应该会有分寸。”
又不都是玄剑真人这样的偏科怪胎。这几位前辈,哪个不懂风水、封印术?
天阴童子笑道:“不错。前几日我三人虽进行切磋,但彼此可知分寸,哪曾打坏这里的风水?”
他随意招来阴鬼,往山庄各处探索。
只是很快,他神情微变,又召唤更多鬼怪往山庄各地搜查。
“这里的密室共有九座?”
“是……是……”欧阳子铭反应过来,“密室里面有伯父遗留的封印镇物,难道出问题了?”
“老夫的阴鬼传来消息,有三座密室里供奉的东西被烧掉了。”
他指明位置,一行人迅速赶过去勘察。
密室位于山庄几个别院的地窖,阴冷、幽暗。众人进来时,便感觉到一阵凶戾怨气。
乾坤楼主诧异道:“那个一家人自相残杀的传闻,难道是真的?”
三处密室内,被毁去的东西恰好是三个骨灰坛。
欧阳子铭又带众人往接下来的六个密室。前四个密室亦是供奉骨灰的神龛,而最后两个密室则铺满镇灵符、天宿符。
“北辰洛星阵?”
衡华喃喃自语。
的确是老爹的手笔。对应北斗九星,前面的北斗七星安置骨灰,后面的两个隐星作为辅弼之用。
“密室里的镇物损毁,跟我们无关。神君?”
“我虽然带了两个童子,但他俩胆小怕鬼,见这个玩鬼的来,根本没有离开屋子。”
五雷神君将两个童儿叫过来,那俩童儿小心避开五阴楼主,低声言语自己这几日的经历。
他们的确没有来过密室。而这种阴冷幽暗之地,他们也不敢来啊。
“那么……”
三位宗师看向王丹。
王丹当即叫屈:“你们不蠢,难道我像蠢物吗?”
衡华将欧阳子铭叫到身边,低声问:“听说,上个月这里有两批人打斗?不是乾坤楼这些势力?”
“那两批人,我们并没有看到,”欧阳子铭解释说,“是香楹姐和我考察出来的。我们来时,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我们设法修复阵法、镇物——几个密室,我一一勘测,确定没有问题。而且我们居住一个月,也没有出现意外。”
直到这几位宗师到访,就开始死人了。
“你没找过那两批人的踪迹?”
“有必要吗?”
衡华低下头。
没错,既然他们破坏镇物,且人没了。大概率是死了吧?
“他们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物品?”
欧阳子铭看向插嘴的天阴童子。低头对童子道:“没有。除战斗痕迹外,没有任何物品遗留。所以,我们无法探明其底细。我们甚至怀疑,三位前辈就是那俩势力的幕后靠山。”
三位宗师纷纷嗤笑起来。
“我们这样的身份,带人来探险寻宝都是累赘,肯定都是自己行动了。再者,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兴师动众?”
来之前,两位楼主真不清楚此处隐秘。真就是为了寻下一次聚会的会场,过来踩点的。
来之后,看到五雷神君到场,也看到王丹跟过来,更看到逐古人大批大批往这边来。这才察觉此处可能有秘宝、仙府,这才打算争一争。
然而还没讨论出章程,人就死了两个。
两位楼主至今还有些不明所以,完全是一副局外人的模样。
“神君此来,是为什么?”
“……”
五雷神君看到欧阳子铭暗中施展的撼心雷咒,冷哼一声,不作回应。
“你小子就别测了,没看出来吗?这人心虚的很!”王丹笑嘻嘻道,“这人还没老子这个当贼的实在。老子明确告诉你们,此来就是为了寻找盗仙前辈可能遗留的宝藏线索。你们要争,大家就各凭本事。你们拿走也无妨,回头我们几个再偷回来!”
在三位宗师怒视后,西侠瞥了他一眼,澹澹道:“你这番豪言壮志,回头老夫帮你转告白道兄。”
瞬间,得意洋洋的王丹泄气。
“你这家伙,就不能让我嘴上过过瘾?三个宗师在场,除非大哥、二哥赶来,否则我怎么能从他们手中抢东西——哎,要是老白在,亦或者伏凤来那厮在,我们还能争一争。”
如今五大贼首拜入白河子道场。王丹如果拉出白侠和东侠的名头,倒也不是不能争一争。
只是那两位未必肯下场啊。
瞧着诸位宗师、金丹大前辈轻松澹然的模样,欧阳子铭忽然对伏衡华道。
“关于伯父在这处山庄的经过,他没有写入手札笔记吗?”
“家里的笔记缺了一些,应该在你们这里吧?”
不就是靠着老爹的笔记,你们才来豹尾岛的吗?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这个山庄的后续?”
“除却八家人内斗外,后面还有什么?”
“七夜传说传开后,有修士不信邪,来此对抗诅咒,却纷纷横死,其中便有一位元婴宗师。”
嗯?
宗师?
元婴?
三位宗师竖起耳朵。
他们眼下轻松自如,自然是仗着修为高深,境界高远。纵然扛不住诅咒,我们还不能逃吗?
怕什么!
“那个宗师来此暂居,妄图破解诅咒。但第八天时,他的道童见他迟迟不出山庄,进来找人时。看到他正吊死在一颗老槐树——对,就是院落里这颗。”
欧阳子铭指着庭院间的一株枯黄大树。
衡华眨巴眼:“这个故事,我好像听父亲提及过。他教育我,不要仗着实力胡作非为,讲过元婴宗师也难以抗衡未知诅咒。难道原型就在这里?”
假的,老爹才没讲过。
但伏衡华清楚,如果不震慑一下几位宗师。回头他们折腾起来,他们这些小身板可遭不住。
必须让他们都老实、乖巧起来。
不过也幸好,我们这边有一个玄剑真人,还能震慑下。
“针对元婴宗师的诅咒?你在开玩笑?豹尾岛的灵脉只有下等一品。这种灵脉层次运行的诅咒,怎么可能咒杀一位宗师?”
“或许那个诅咒已成人形,化为祟灵了?宗师级别的存在无法咒杀,但强杀后吊起来,也能做出自杀的假象。
“这么想。上个月那两批人打碎封印,然后被祟灵杀害。我们虽然重新施加封印,但祟灵已通过血食躲在暗处恢复力量,并不在封印之中。今日,他恢复实力,重新跑出来跟我们为难,打算将我们逐一击破。你说,如果吃了三个,不,四个元婴宗师。”
衡华笑着接口:“东来要迎来一位祟灵得道的劫魔呢。”
欧阳子铭与伏衡华一唱一和,三位宗师心中那点子傲慢随之打消,纷纷警醒起来。
“你俩小儿就会空口说胡话,吓唬他们作甚?”王丹,“你爹当年来此施加封印。如果真是元婴级别的祟灵,他如何能封印了?我记得,他似乎还没结丹吧?”
然而——
乾坤楼主和五雷神君表情都怪异起来。
那小子修为是不高,但有剑鞘护身,天然规避万邪。又擅长阵法之道,如果借群星之力加持,镇压一个祟灵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