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忆往昔,惊见故人
二人谈定正事,便有志一同的不再说起这些烦心事。林培之将手已剥好的一只蜜橘放在一边的一只白底青花云龙瓷盘上,却再没动它。在现荼蘼略显好奇的目光后,他便解释道:“我母妃在世之时,最爱吃蜜橘。且每次都要将橘上的筋脉尽数挑去……”
他想着自己的母亲妙妃,眸内不觉现出温柔之色来。荼蘼见他这副神情,却是不由的想起此时正远在苏州的段夫人来,她偏头想了想,一时竟未想起段夫人平日最爱吃什么水果。她自愧于自己的疏失,不由的叹了口气道:“到今儿我才注意到,我竟不知道我娘爱吃什么水果”
林培之一笑,随手提起一边的酒壶,为自己斟满了酒,仰头一口饮尽:“但你母亲还在”只要人还在,便总能弥补从前的疏失,而人若早已不在,再说什么也只是惘然而已。
荼蘼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见他有意再饮,不禁拧了眉,伸手按住了他刚刚放下的酒壶:“这酒烈,还是少喝些的好”她说着,便将手已剥好,却才吃了两瓣的蜜橘递了给他。
林培之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毕竟还是放下了手的琉璃盏,接过蜜橘,慢慢的吃着。
荼蘼眸光流转,却注意到浣花溪一边的一株花树下,正有一名青衣丫鬟静静立着,不时注意着这边,显然是林培之留在这里侍奉的人。她站起身来,对那丫鬟招了招手。那丫鬟倒颇机灵,将她招手,便快步走了过来,荼蘼低声吩咐了几句,她便答应着去了。
林培之在旁,显然已听见了她吩咐丫鬟的话语,因展颜一笑,敲一敲桌子,调侃了一句:“这是哪里来的管家婆子,竟连我喝什么酒也都管上了”他口虽说着抱怨的话,却是一派怡然自得之色。
荼蘼面色不变,悠然回身,轻描淡写道:“你喝什么,我哪里管得了,不过那酒我却是不喝的”
林培之哈哈一笑,提起酒壶轻轻晃了一下后,却道:“这酒,乃是卢先生所酿名曰断肠”
荼蘼微诧的扬了下眉:“断肠?”回想起这酒下腹之时,那股异乎寻常的烧灼之感,确是近乎于痛,也莫怪卢修会名之为“断肠”。只是她在庐山与卢修相处多年,却似乎从没见他饮过。
二人正说话间,那丫鬟却已折了回来,将一壶酒送入亭内。林培之见她过来,便自住了口,待她放下酒壶,他便摆了摆手,示意那丫鬟可以退下了。
“独酌应是可断肠……”他伸手转而提起丫鬟刚刚送来的那壶酒,为自己斟满了,曼声吟道。而他的这句话也恰恰解释了为何荼蘼从未见卢修饮过这种“断肠”酒。
荼蘼默默咀嚼着这句话,不由的叹息了一声。林培之显然已有些醉意,一面自斟自饮,一面似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卢先生与我母妃乃是青梅竹马,我外祖曾有意将我母妃许配给他。只是可惜,后来我母妃却遇上了皇兄……”他耸耸肩,有些讥嘲道:“这就是人的命……”
“母妃决意随皇兄进京,卢先生伤心之余毕竟放她不下。那年恰是大比之年,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选择了进京赶考。入京之后,他也不愿去找我母妃,于是便在京北寻了一处佛寺住下。”林培之笑了一下,却忽然抬头看了荼蘼一眼:“你猜猜,他遇到了谁?”
荼蘼几乎便要回他一句:我怎会知道。但目光落在他面上时,看到他那副似好气又好笑的模样,却是忽然之间便是心一动,脱口问道:“可是嘉铘长公主?”
林培之抚掌笑道:“可不正是不过那时的长公主已将嫁入熙国公府,而卢先生对我母亲又是旧情难舍,长公主知情之后,一怒之下,却还是嫁给了如今的冼公爷……”
荼蘼一手支颐,想着这些纷繁复杂的往事,不由的叹息了一声。只是叹息之后,她却又忍不住觉得疑惑,因问道:“你今儿怎会忽然想起说这些?”她与林培之相识已非一日,林培之从未对她提起过这些前尘往事,但今儿他却说了,怎不令她心生疑窦。
林培之随手提起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新换上的酒水显然力道远不如先前的“断肠”以至于他微微皱了下眉,才道:“你也知道,我今儿去见了严婕妤”
那些与往事有所关联之人,如今几乎皆已随风逝去,所剩下的,不过是如卢修、嘉铘长公主一类的半局外人。而在此刻,他却忽然见到了严婕妤,怎不令他心生感慨。
荼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却不期然的又想起那个清雅来。
清雅,她……究竟是自己家的局外人还是局内人呢?她不清楚,却明白自己心的那一丝不安之情已愈的明晰。她忽而举起眼前的琉璃盏,一个仰头将盏所余的“断肠”尽数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