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街头设摊卖菜只是小事,但月婵头一回来,不免便把这寻常事儿也看得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开始时生意冷淡,只不过前后小半晌的功夫;小城居民懒散,上街买菜的主妇们往往起迟。
如果说,先前这东湖集上做生意的比买东西的还多,等月婵听见西街那一片莺声燕语响起时,整个东湖集才真正顾客盈门。到这时,先前节省体力的张牧云也不再吝惜,放开嗓子吆喝道:
“走过路过的大人小姐们看一看啦,我这有西乡来的水灵灵小白菜,东郊摘的香喷喷早芹菜,南村北甸刚捉的芦花大庭鸡,和它刚下的蛋啦!”
虚张声势胡乱报着产地,不管那拴在篮筐旁的鸡子是公鸡还是母鸡,就在少女的目瞪口呆之中,乡村少年使劲儿地和旁边商贩们比着嗓门;吆喝之时,又因他音量实在优异,从一片喧闹之中脱颖而出,响遏行云,便让他身后的少女只觉有无数道目光朝这边射来,只羞得她霎时满面通红。
不过这时张牧云一心照顾生意,也不管她难堪。这般放开嗓门一吆喝,还真管用,没多会儿就有不少买菜的女人朝他这边走来。
“张家小哥儿,起得真早啊!”
第一位上门的,也不知谁家女子,竟是熟人。听她招呼,张牧云笑脸相迎,亲热应道:
“是啊,不似姐姐,我这等劳碌命,不起早不行啊!姐姐今天起得也不晚啊,我瞧这几只红皮鸡卵还不错,昨天刚生下来,姐姐不买回去补补身子?”
“嘻,是吗?我看看!”
那妇人便蹲下来仔细检看那些鸡蛋。
其实,这位被张牧云叫作姐姐的妇人,看样子二十五六岁光景,那时已算中年;被张牧云这青皮小厮一口一个“姐姐”叫着,正乐得眉花眼笑,一时也忘了自己家中鸡子儿正多,少不得要奉承一二。翻检一会儿,便听她道:
“这鸡子儿是不错,给姐姐拿六个吧!”
“好嘞!这便给您——喏,您拿好了。盛惠五文!”
本来,六个鸡蛋的市价开价五文,还一还三四文也可,但那妇人二话不说便从荷包中数出五枚制钱来,放到少年手中,然后提篮安心去一旁摊上跟人泼命砍价去了。
待她走后,月婵便问道:
“大哥,你认识她?”
“不认识。”
张牧云扭头朝那边正在说价的妇人看了看,回道:
“这姐姐却有些面生。”
然后便继续高声吆喝叫卖。
自打这一开张,生意便源源不断而来。无论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许多都会到少年摊前停留一阵,离去时总会捎上点东西。又是不到小半晌的功夫,本来面前堆积的蔬菜鸡蛋,便卖出一大半。虽然月婵也被拖来,其实没多少用场;张牧云独当一面,根本不用她帮忙。
当张牧云忙着吆喝生意之时,月婵便在一旁观看,准备也学学他经商之术,以后帮忙。不过,等用心看了一阵,她却发现少年这经商法儿,她可能学不来。也不知以前他怎么经营,这位牧云大哥在市集上人缘竟是出奇的好,尤其跟那些买菜主妇们更是混得溜熟。说话间,他那张嘴便如抹了蜜糖,妹妹长姐姐短,直哄得那些丫鬟婆子乐不可支,掏钱不迭。比如,刚才明明是一位貌寝痴肥的丫鬟走过来,他却大老远亲热喊道:
“小桃妹妹,好久不见啊!”
等那丫鬟小桃闻声走过来,他便大言不惭地说道:
“小桃妹妹,平日你也别太操劳呀!瞧瞧,这几天不见,就清瘦了。这鸡不错,不买回去补补?”
话音未落,那小桃便掷下几十文钱,提起只鸡,扭着身子含羞带喜地跑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