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不容情。
聚众娱乐场所的消防隐患是大事,一旦出了问题后果不敢想象,所以任凭团里怎么说,勒令停业整改三天的惩罚都无可撼动。
不用等下午,芳景团就封了剧场。
林青鸦被白思思载到剧团时,前面剧场里请来重改自动喷水系统的工人师傅们正进进出出。
她转进走廊深处,在团长向华颂半开着的办公室房门前抬手轻叩。
里面交谈的话声一顿。
向华颂转过来,看清是林青鸦,他紧皱着的眉头一松:“青鸦?快进来吧,你先坐沙发那儿等等我。”
林青鸦自己走到沙发前,坐下。
办公桌那块传来的交谈声严肃:“和平台商议,立刻给下午所有售票观众办理自动退票,然后道歉短信一定要发到每一个订票号码里。”
“团长,这种情况,平台那边可能会跟我们索要赔偿。”
“那就给他们手续费的赔偿。”
“好。不过观众那边,就算原价全额退款,我想也会很不满,只怕对剧团的口碑影响恶劣。而且……”
办公桌前话声停住,半晌没接上。
向华颂不耐道:“都什么时间了,还吞吞吐吐的,有事就说。”
“是我们刚刚跟票务那边核实时知道的,网上好像,已经传开了我们这场要黄的传言了。”
“什么?已经传开了?”
不止向华颂惊讶,沙发上的林青鸦闻言也回过头。
她是团里的台柱子,一有风吹草动团里必然第一时间通知她,可她也只是半小时前才得知,网上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向华颂脸色阴沉:“多半是那个举报人的缘故,这是设了连环套让我们钻。他们应该一早就知道剧场里消防隐患的事情,只是故意卡在今天举报,其心可诛。”
“对!我们也这么觉得!”办公桌前那人忍不住跟着愤愤,“我看多半是成汤集团的人搞鬼,为了一小块地皮做这种输不起的事情,太不要脸了!”
“行了,抱怨有什么用?既然已经有传言,那我们更得主动,赶紧去草拟道歉函,我这边待会定好补偿方案就告诉你。”
“明白,那团长,我先出去了。”
那人一走,向华颂收好桌上文件就起身走去沙发旁,叹声说:“青鸦,向叔真是对不住你,你说这第二场刚被你救回来,团里又出这么大的乱子。”
“您别见外,”林青鸦说,“这次的事情我们谁都不想,不能全怪您。”
“唉,监管不力、被人钻了篓子,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团长的责任。”
林青鸦不想这时候深究过错,转而问:“观众那边,您想如何补偿?”
“初步打算是给所有被系统退票的观众后续一个半价票的名额,不过……”
林青鸦听出向华颂的迟疑,抬头去看。坐在沙发里的老团长扣着手,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给观众补偿的问题不大,但对赌协议如果团里输了,那哪还有补偿给他们的机会?”
林青鸦轻蹙眉。
之前剧团和成汤集团的对赌协议截止日期就定在这个月底,也就是30号。
原本今天24号这一场就该完成三场名额总数,团里也没有筹备第四场的计划,但现在第三场被迫取消,只能重新考虑。
“停业三天,24、25、26是没希望了。消防部门的人会在27号上门检查,那天确定没有问题,也要28号才能开始营业。”
向华颂叹着气算。
“这样的话,我们只能在月底再仓促开一场。有这么一阵风波,观众肯不肯再捧场、两三天时间里能不能把票卖完,都是难说的事情。”
林青鸦微微一停,似乎露出点迟疑:“您是打算,在30号那天补开最后一场?”
向华颂连忙抬头:“哦对,青鸦,你那天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对着向华颂绷紧的情绪,林青鸦实在不忍心再给他添一块压力。
她眼睫轻垂,摇头:“没关系,我可以上场。”
“好,好,那就好。”
“……”
“啥?30号那天??”
剧团后院,白思思一听到消息就炸毛了。
林青鸦无奈,竖起食指轻抵唇前:“还没公布消息,你小声些。”
“不是,30号怎么行呢角儿,您那天──”白思思忍住,凑近林青鸦耳边紧声说,“您那天是例假期啊,您每回例假有多要命,您忘啦?那怎么能上台嘛!”
林青鸦底气不足:“应该,没问题吧?”
“怎么没问题,问题大了!”
白思思绕着林青鸦叽叽喳喳数起过往林青鸦例假时的“惨痛经历”,直听得林青鸦脸儿都更白了。
最后禁不住,林青鸦轻声叫停:“好了,被你说得好像我该被救护车拉走了。”
“不是好像,是就是,”白思思苦口婆心,“角儿您是我见过的例假反应最恐怖的了好吗?别人至少还能吃止痛药,您能吗?”
林青鸦认真摇头:“不行,止痛药影响感官,会耽误表演。”
白思思恨不得翻白眼:“这不就行了!所以您那天哪能上台啊,戏重要还是您重要!”
林青鸦:“戏。”
白思思:“……”
见白思思气噎的模样,林青鸦忍不住弯下眼角:“知道你是担心我,但剧团里现在内忧外患,情势严峻,他们没得选的。”
“那、那您去跟成汤集团说,让他们通融一两天嘛。”
“跟谁说?”
“当然是唐亦,只要您去说,他一定──”
白思思的话声戛然而止。
过几秒,她回过头,窥着林青鸦清凌凌的眼,半晌长叹出一口气:“角儿,您这个不求人的性子,是不是这辈子都没得改了?”
林青鸦垂眸,温柔又淡淡地一笑,像落雪的春枝上开出朵茭白的花:“可能……是吧。”
白思思知道自己是拗不过林青鸦了,气鼓鼓地说:“那您到时候疼晕过去,谁管您?”
林青鸦想了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我会坚持到谢幕下台的,到时候要请你接好我。”白思思:“……”
气死她得了。
事实证明,白思思是个典型的乌鸦嘴。
27号的检查顺利通过,28号开放订票。或许是“小观音”口碑作保,尽管各大票友论坛里某些“有心人”把芳景团的节奏带的飞起,但到30号当天,这补上的最后一场还是达到了将近满场的状态。
票务那边计算以后,确定第三场的观众人次足够补足306的余额数量,团里全都松了口气。
唯独白思思实在高兴不起来。
她穿过脸上喜笑难掩的剧团成员,晦着脸色把手里叠好的戏服端进更衣室里。林青鸦在一号更衣间,此时正在对镜练习。
小观音天生生的白净,从小就粉葫芦似的,到长大后也不减半分。不过今天更胜往日──那张美得清雅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唇色都极淡,透着病弱的苍白。
眼神倒是一如既往,满盛春湖似的盈盈动人。
白思思走过去,慢吞吞把戏服放下:“角儿,您真要上场啊?”
“不是,您对着镜子看看您的脸色嘛,都难受成这样了,我都怕您晕在台上!”
“化妆可以遮住。”
白思思气结,噎了几秒,她把托盘下压着的盒子拿出来:“那您把这个吃了再上台。”
林青鸦回眸望过来。
淡紫色的一只小药盒,是止痛药。
林青鸦抬手接过去。
白思思眼睛一亮,以为她家角儿终于疼得不犟了,却见林青鸦接过以后,望着药盒上的“不良反应”,轻声念:“头晕,视力模糊,耳鸣……”
读完,林青鸦把盒子放回:“这些都会影响表演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