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无聊吗?”
他停下来,望着她:“你以前不这样。”
梁深晚索性走远一点,坐了下来:“你不是也变了吗?”
聊天终止了。
四月蹭在梁深晚的膝头,但梁深晚并没有伸手摸它。想到刚在它还在那里讨好关咲,梁深晚就莫名地开始嫌弃四月,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
梁深晚望着他手臂上的伤,心里刺挠了一下,走到他面前问:“说吧,那帮人为什么要找我?”
周湳浦先是一愣,继而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说:“他们不是找你的,昨天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当我傻?”梁深晚蹙眉,“你们的行动那么隐秘,身份都不对外公布,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你的行踪还故意来找你?”
“不小心就暴露了呗。”周湳浦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可以回去了。
回程,梁深晚走在周湳浦的前面,沙丘上吹过了一阵风,来时的脚印就消失了,身后只有一串回去的印子,长长浅浅的。
封灼在白杨树下摆了一张折叠桌,上面放着四菜一汤,熏鸡肉、熏鱼肉、腌牛肉和小炒腊猪肉,汤是鸡蛋汤。
“我们这里简陋,梁小姐将就一下。”封灼摆上碗筷,客气了一下。
关咲将米饭放到桌上:“简陋什么啊简陋,全肉宴,军师级别的待遇还想怎么样。”
“那这真是我的荣幸。”梁深晚说。
“不然你以为是你的什么?要不是因为你是梁深晚,你早就……”
周湳浦不悦:“关咲,吃饭。”
这好像是相遇之后,他第一次在她处于弱势的情况下帮她说话。
从进入这荒蛮之地,梁深晚就没有认认真真地吃过一顿饭,米饭在他们这里像是什么稀缺物种。她端着一晚白米饭扒了一口,味道虽然一般,但好歹是吃上米了。
“不要光吃米。”周湳浦夹了牛肉放到她碗里。
梁深晚还来不及说谢谢,关咲就立马把碗伸到周湳浦面前:“周队,我也要。”
要你个大头鬼你要。梁深晚脸一黑把周湳浦夹给她的肉丢到地上唤了四月。
封灼默默地喝了一口汤,觉得盐味有些淡,于是起身对他们三个说:“我进屋拿点盐去。”
一去不返。
熏鸡肉是干煸的,梁深晚觉得看起来不错,筷子刚伸过去,敌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了。
两人好巧不巧地夹住了同一块。
关咲力气更大一些,笑眯眯地夹起来:“哎呀,封灼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你看这块鸡肉,被他炒得晶莹剔透,想必味道一定相当不错。”
梁深晚瞪了关咲一眼,看那小人得志的样儿!她气鼓鼓只能再扒一口白米饭,却在刚低下头的时候,关咲将鸡肉放进了她的碗里。
“看你那小媳妇样儿。”关咲一改常态地跟她开起了玩笑。
周湳浦喝了一口汤,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关咲跟着放下:“我也饱了。”
吃饱了都滚吧!闹心的人一离开,梁深晚换了舒服的方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
关咲和周湳浦站在屋内的窗户里朝外望,四月蹲在他俩脚边。
关咲问:“都清楚了?”
周湳浦回:“嗯。”
“那还让她一个人走?”
“我相信她。”
“那最好不过。”
“你还关心?”
关咲叹了口气:“早就放下了,我又不是你。”
梁深晚将最后一口米扒进嘴里的时候,不远处的沙丘上开来了一辆车,车上还有人将脑袋伸出窗外冲她挥手。
一口米饭憋在嘴巴里忘了吞咽,她立马站起来朝门口退,没两步就撞上了一个人,她回头周湳浦正低着头看她。
“不要怕,我在。”
梁深晚使劲将米饭咽下去,还没缓口气车子便开到了他们眼跟前。
车上的人性急得好像都等不到车子停稳,推开车门一步跨到梁深晚面前,略显激动:“梁小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于这次的事件,我深表歉意。”
梁深晚连连后退:“等等,你是谁啊?”
他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像第一次见面:“哦,我叫吕品,这次支教团队的负责人。”
梁深晚眼珠子左右转动,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哦,你啊!”他乡遇故知,算得上是人生四大幸事之一,特别是劫后余生,别有一番滋味,“你怎么找来的?”
吕品解释:“我们第二天到站,发现少了一个人,可能是你去了卧铺从头到尾跟我们联系少,我们大家对你的印象是有,但一时想不起来了。你行李上贴有我们支教团队的标签,我们就帮你拿走了,到了地方,大家互相提醒才终于把你给想起来。”
梁深晚脑冒黑线:我是有多不显眼!
他接着说:“不过,我们大家都以为你是中途下车逃跑了。”
智商不错!
“直到前天,接到一个信息,说你被劫了,我们才意识到坏了。但又不好立马下定论心想万一是骗我们怎么办……”
周湳浦不耐烦地上前一步:“小伙子,内心活动不需要这么多姿多彩,捡重点说,确认了没有其他事,你就把人领走!”
梁深晚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一沉。至此,她有些相信,周湳浦已经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了。
她已过了死缠烂打的年纪,活到现在,自尊心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没头没脑的瞎热情。
梁深晚将那天他给她的对讲机还给他:“我留着也没用。”
“当个纪念。”
“我不想纪念你。”
“那最好不过。”周湳浦一脚跨进屋子。
封灼靠在门口吐了一口烟,摇了摇头。
吕品被周湳浦叫去,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
关咲蹲在地上逗四月。
“关咲,”梁深晚始终还是没能忍住,“你和周湳浦……现在是什么关系?”
关咲笑了笑:“你这么关心我们做什么?”
“只是想要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或者一个机会。
重逢的日子里,周湳浦所表现出来的行为让她捉摸不透,好像留有余地,却又无路可走。
关咲亲了一下四月的头:“为彼此流过血,差点送过命的关系。这么说的话,够不够你死心?”
梁深晚一怔,无言以对。都做到这种份上了,他们之间恐怕不已经无法用一个社会属性的关系来定义了。
无论如何,她对周湳浦所有的情感和关咲一比,好像显得既狭隘又渺小。
她不甘心,可又不得不承认。
关咲揉了揉四月的肚子:“四月啊,爸爸妈妈要走喽。”
梁深晚浑身一颤,真恶心!
关咲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气压,抬起头带着挑衅的目光:“你嫉妒?”
梁深晚气势不能输,就算只是嘴硬:“我梁深晚要什么没有,周湳浦也就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起来有模有样,出了这大荒漠,模特鲜肉老干部还不都是随我挑,我嫉妒个毛?你喜欢就好好留着。”
这话似曾相识。
正好出门的周湳浦脸一黑,冲着关咲说:“走!”
关咲丢下四月站起来,幸灾乐祸地冲梁深晚笑了笑。
梁深晚悔得肠子都青了,再次印证关咲这个人是有多险恶。
趁着周湳浦还没上车,她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她害怕,害怕这一别再见无期。
但她无话可说,他们之间用他的话来说,只是救与被救的关系,她早已不是他的女朋友,好像也没有再次追求他的资格。
“周湳浦,好好活着。”良久,她只能说出这句话。
沙漠边缘的这个服务站真的很久没像今天这么热闹了。远处的黄沙在风过之后变了样子,他们之前走过的痕迹早就不见了。
小白杨的叶子在风中翻动,亮白亮白的。周湳浦站在白杨树下,精短的头发贴着头皮,眉眼间英气十足,眼神里除了有一贯的正气,今天再看好像黯然了许多。
他动了动喉结,这是他想说话而不能说的时候会表现出来的一种举动。最后他说:“我会的。”
梁深晚又跟了两步:“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周湳浦拉动车门的手一停,回头戏谑:“到了县城就赶紧回去吧,好好做你的娇小姐,模特鲜肉老干部哪一个不比在这里吃苦潇洒快活。”
梁深晚没有怼回去,眼眶发红,周湳浦在她合眼之前跨上了车,关咲紧随其后。
关咲将她的单反相机和存钱罐从车里递给她,之后车子在砂砾中启动,发出了躁人的声响。梁深晚的心一空,他们的车子就驶出了眼界。
四月在车后追了很久,梁深晚嗓子发硬,鼻头通红,抱着两样东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哭。
关咲开着车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倒车镜里的四月,以及站在四月身后的梁深晚,问:“没跟她解释当年的事情?”
周湳浦看一眼关咲:“你觉得,我会吗?”
关咲撇嘴一笑:“谢了。”
周湳浦摇了摇头,关咲又说:“其实你解释也没关系,都那么久,我不在乎了。再说你的调离不是马上就要下来了吗?”
周湳浦单手支着车窗:“我让给左引了。”
“疯了吗?”关咲暴脾气来了,“他把自己的机会废掉了,你还给他擦屁股?”
他轻笑:“他有老婆孩子,比我更需要。再说,你不是也还在?”
“我们不一样,你打算让梁深晚那个傻蛋一直等着?”
“这一次,不会让她再等了。”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等过去了。”
周湳浦叹了口气:“像我们这种人,连明天还能不能活着都保证不了,我让她等什么?”
关咲将目光从倒车镜那里收回来:“她还是傻。”
周湳浦垂眼,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又抬头看了一眼倒车镜,已经看不到身后的服务站了。
梁深晚坐上了吕品开来的车,封灼跟她挥手再见,四月卧在封灼的脚边一动不动。
吕品下了沙丘八卦:“开车先走的男人,和你什么关系啊?”
梁深晚靠在车窗上:“上辈子,是我的债主。”
“怎么这么说?”
“因为这辈子不管被他做什么,我都无可救药地喜欢他。”她无力地回。
吕品撇了撇嘴:“我有异议,那个男人挺关心你的。”
“他关心整个人类。”
吕品被她逗笑了:“再有一百公里,我们就到了,在此期间,你最后考虑考虑,要不要留下来。”
他还有一句没说出来的话。
那个男人警告他,梁深晚留下来支教可以,但要是敢对她动一点歪心思,他叫他试试看,他让他好自为之。
吕品看了一眼梁深晚无声咧嘴一笑,妈的,把老子想成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