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昕一怔,恍然想起什么,掩饰地嘿嘿一笑,道:“我竟然给忘了大事了。都怪你们,明明知道我要看你们亲嘴儿的,你们还真让我看……”看杨忠的脸色更阴沉厉害,赶紧道,“我爹请二位过去,有事相商。”
不过,陈昕又怪笑一声,道:“我终于瞧到你们亲嘴儿了。羞羞羞么。”见杨忠又要变脸,他跳后一步,转身一阵风似的跑向外面,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叫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杨忠气得就要拔步追去。吕文婉嗔了他一眼,道:“你跟小孩计较什么?”
两个人到得堂屋,陈庆之已经坐在那里了,皱起眉头,脸色沉得厉害。两人施礼坐下,陈庆之开了口,道:“元法僧心怀叵测,这个事情,我自会派人递给陛下疏表。至于豫王殿下……”他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紧。
杨忠道:“将军有什么为难之处么?”他自顾思索自己的事,倒似乎把豫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吕文婉却察知情势,笑道:“这是皇家的内务,朝臣不宜多加参预。但视而不见,却也于心不安。更何况两军对垒,豫王又是全军统帅。统帅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军心涣散,继尔导致大军溃败。”
陈庆之有慨而发,长叹一声:“是啊,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不知道二位有什么见解?”
杨忠也恍然回过神来,思索片刻,道:“还是哪句话,先打个大胜仗,以稳定其心。”
吕文婉眨了眨眼,道:“军前情势瞬息万变。依我之见,豫王的异动,只轻轻给陛下点一下,不要说太多。只说军前两军对峙时日已长,虽然互有胜负,但只怕时间一长,会有变数,请陛下暂时息兵,休整军队,待来年养兵,再行讨伐。”
陈庆之摇了摇头,道:“退兵这样的疏表,我是不会上的。豫王刚来不久,就要退兵,不但于我国威有损,就算是下面的将士,也会沮丧,军心便不稳了。”
吕文婉点了点头,思索道:“更何况,时间也来不及。只怕将军的信吏还没有到建康,这里已经有了变化。依小女子之见,第一,先将豫王请到彭城,以定军心。第二,那位御使朱大人,想必是梁帝眼前红人,不妨稍微的给他点一下豫章王的异常举动,朱常侍是大才子,他比我们更会说那些话的。第三,只能是先打一个大胜仗,稳定豫章王的心思。”
杨忠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倒也是个好主意。”
吕文婉却革苦一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个全军统帅,如今心思不属,那可是兵家大忌。”
陈庆之仔细斟酌一番,却再也想不出好主意来,叹息一声道:“只能先这样了。你们二人,就留在我军中吧,不知意下如何?”这二人自然连声称是,求之不得。
次日,陈庆之知会了胡龙牙和成景俊,一齐请萧综去彭城。萧综见下面的几员大将都异口同声,不好反对,也就勉强答应。起程迳发彭城。
杨忠和吕文婉也就随着又一到彭城。
而元略和元法僧父子,也开始准备南渡。
彭城沸腾起来,险些儿炸了祸似的,人喊马嘶,车喧犬吠,不绝于耳。元略骑在马上,看着满城的喧嚣,和被驱赶的军民百姓,脸上现出悲悯神色。那一簇簇攒动的人头,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妇女老人的啼哭声,唉叹声,那一双双迷茫的眼睛,无助地睁着,四下看着,仿佛想看到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到。
元法僧为了讨梁帝的欢心,驱赶彭城一万余人的吏民百姓一起南渡,当夜之间,就有逃离被杀的,反抗被打的,不服从的就地被杖残的,犟了嘴被活摘了牙的,哀嚎之声,一夜之间倾城而起。
只是,他们只是普通的小小的百姓,无论中壮年,无论老弱病残,无论妇女小孩,都被如驱羊一般的迁徙着,他们何辜?
元略瞧着那一张张沾满风尘与风霜的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造孽啊!
只是,他身为大都督,却也无能为力。和元鉴一战,伤亡殆尽,虽然现在还有数十骑,又临时招了百骑人马,但比起元法僧的军力来,那差得不止一丁半点。他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上前追上元法僧,冷冷道:“元司空,你带兵南渡倒也罢了,带这些百姓做什么?你没有看到么,这牵家带口的,都成流民一般,就算到了梁国,你又如何安置?一路妄死诸多,岂不大造罪孽?”
元法僧似乎愣了愣,转过头上下打量元略一番,忽然嘿嘿笑道:“大都督有所不知,这些贱民如果我带到南方去,不但可以增加大梁人口,更可以增加大梁劳力,叫他们垦荒田,种粮课税,应募杂役,繁殖人口,可以为我大梁出一份绵薄之力。”
元略怒道:“他们好好的在彭城有房有田,不也一样交赋交税,应募各种国事所需么?你因何要强迫人家离开故土,背井离乡,把好好的安居乐业弄成哀哭盈野,妻离子散?”
元法僧哈哈大笑,道:“大都督,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妇人之仁,难见其成!你可有所不知,这彭城之地,远在边境,两国一旦交征,那么如果彭城不保,魏兵难免屠城泄愤,我这可是大发善心,做了个大善事,功德无量啊。我为何叫法僧二字?法僧法僧,既有佛法,以有僧人的慈悲,才叫这个名字的。朱大人,你以为如何呢?”
元法僧说话之间,问向了他旁边骑马的散骑常侍朱异。
朱异细眉细目,面含微笑,听元法僧如此说,呵呵一笑,道:“元司空劳苦功高,如此为我大梁着想,当真是陛下洪福,梁国百姓之福。”
元法僧哈哈大连,得意之情溢于颜然,连连谦逊说“不敢”。
元略见此二人不可理喻,怒得策马向前,疾驰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哪里飞来一枝冷箭,破空如风。元法僧战场经验老辣,眼角一瞥之间,远远见快马轻骑一闪,便知不妙,赶紧俯在马背之上。那冷箭在后脑后飞过,射中了朱异的马头,只见那马长嘶一声,发了疯似的向前跑去。朱异猝不及防,惊声连叫,连连拉缰,那马却无论如何也停止不住。
而那放冷箭之人,打马扬鞭,疾驰而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彭城的形势也似乎紧张了起来。北魏王朝自从元鉴一败之后,立即又派安丰王元延明和临淮王元彧再次的领大军讨伐相拒,已经逼近了彭城。
萧综回到彭城之后,心里更觉忧虑。回想起那日晚间同杨忠救吕文婉的那个面具人,越想越觉熟悉,似乎就是陈庆之。而如今吕文婉音讯皆无,杨忠也没了踪影,如果,被陈庆之藏在了军中,那么自己要反叛的事,就可能泄露,那么自己的处境,将十分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