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沉沉的云翳无声无息地变幻着诡异的造型。一架印有青天白日徽标的空军PT-17双翼战斗机在云团里爬升。一架日本航空队三菱战斗机旋风般疾驰而来,被魏中华及时捕捉到了,急忙按动射击钮,咚咚……炮口喷出耀眼的火舌,猝不及防的三菱战斗机身数中弹,拖着一股浓烟呜咽着栽下云层。
魏中华兴奋地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蓦地发现了什么,神色骤变。
十几架鬼魅般的三菱战斗机从翻滚的云端俯冲下来。
“大哥,我们被包围了!”魏中华惊恐的喊叫声响彻云霄。
魏国华看一眼敌机,神情镇定。
“不要怕,坐好了!”
魏国华神情镇定地拉动操作杆,战斗机翻滚着俯冲而去。
三菱战斗机飞机同时开火,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骤然响起——咚咚咚咚……
墙上贴满了世界各国军用飞机图片,造型各异的军用飞机模型挂在墙上,琳琅满目。酣睡床上的魏中华突然睁开眼睛,蓦地坐了起来,汗流满面,气喘嘘嘘。咚咚的机关炮射击声瞬间变幻成急促的敲门声——砰砰、砰砰……
上房卧室传来母亲睡意朦胧的喊声:“中华,快去看看,谁在敲门吶?”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睡眼惺忪的魏中华拉开堂屋门,猛然愣住了。
一位漂亮女孩儿站在门口,她神情恐慌,拎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牛皮箱,身后的黄包车正在驶离。她是苏曼丽,芳龄十七,是大哥魏国华的未婚妻,也是魏中华的同班同学。
“苏曼丽?”魏中华惊讶地轻喊一声。
天蒙蒙亮了,船娘摇橹,吱呀作响,乌篷船在屋后的小河里徐缓前行。零星的炮声隐然可闻,远远地,听不太清楚,为古都平添了些许恐慌的氛围。
堂屋上座坐着魏中华的母亲安若曦,正在抚慰流泪不止的苏曼丽。魏中华和二哥魏毓华站在一旁,一筹莫展。
“父亲非要将我嫁给空军司令部胡副参谋长家的大公子胡俊杰。”苏曼丽伤心地哭诉道,“我死也不从,他就将我关起来。趁着他夜里去师部开会没有回来,李妈偷偷将我放了出来。”
墙上显眼的位置贴着基督耶稣的半身画像,浓密的棕色长发,在他身后是一轮温馨的圣光。很显然,这是一个信奉基督教的家庭。
“自古以来,女子嫁夫凭的就是三媒六证的从一而终。令尊倒好,明知你是国华换帖未婚妻,却将你一女许二夫,这就是他的不是了!”魏母满脸愠色地责怪道。
“父亲回到家,发现我不在,一定会找寻到这里来,我该怎么办呀?”苏曼丽忧心忡忡地说。
“苏曼丽……”魏中华开口叫道。
“苏曼丽的名字你不能叫!”母亲打断了魏中华的话头,“她是你们就要过门的大嫂!”
“没关系的伯母,我和魏中华是同学,他叫我的名字是可以的。”苏曼丽说。
“就是,总不能在学校也叫她大嫂吧?同学们要是听见了,还不笑掉大牙!”魏中华应声附和。
“魏家是开明人家,不拘泥‘叔嫂不通问,长幼不比肩’的古训,礼数还是要讲的,你只要在阿丽面前开口,不论在哪里,你都要叫她大嫂。”魏母一板一眼地教训着儿子,“这是魏家的规矩!”
“妈,你就饶了孩儿吧。”
“不要啰嗦啦!毓华去清凉寺,求禅师选个黄道吉日;中华给你爸你大哥打电话,叫他们赶紧回家!”
“家里的电话线被鬼子的飞机炸断了,电话局明天来人修。”魏中华提醒道。
“街上打电话,快去!”
兄弟俩疑惑地相视一眼,不解地望着母亲。迟疑了一下,魏中华说:“他们都很忙,回家做什么?”
“给你大哥办喜事,迎娶阿丽!”魏母的口气不容置疑。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说的就是六朝古都南京。而素有“六朝金粉”之称的十里秦淮,不知迷醉了多少烟花女子,惊动了几许文人骚客,留下了千古绝唱,还有千古遗恨,绵绵不绝直到中华民国二十六年公元一九三七年。
正是谷雨时节,阴云密布,隆隆的声响从远方传过来,若隐若现,分不清是雷声还是炮声。招牌林立的钞库街上车水马龙,一辆军用敞篷美式吉普车驶过,车上坐着陆军263旅上校旅长苏天佑,紧随其后的军用卡车一辆接一辆驶过,车厢里站着荷枪实弹的士兵。架在驾驶楼上的高音喇叭正在广播国防部通告。
“此次抗战,开始迄今,我前线将士伤亡总数已达三十万以上,人民生命财产之损失,更不可数计,牺牲之重,实为中国有史以来抵御外侮所罕见。为保存我军实力,争取抗战全局最后之胜利,国民政府将暂时退出南京,移都重庆,持久抗战……”
卡车轰然驶过,胆小的行人纷纷避让,一辆,一辆,又一辆。透过车与车之间的空当,看得见街道对面的金陵南北货商店。魏中华站在柜台前打电话。车队终于驶过去了,魏中华挂上电话,走出店铺。
车队驶进铜矿大门,尘土飞扬。车上的高音喇叭兀自播放着国防部通告。
“为了不给敌人留下战争资源,国防部命令,将无法带走的工厂、矿山全部予以就地销毁。此日多忍痛一分,将来成功亦多曾一分。敌之武力,终有穷时,最后胜利,必属于我!”
车队驶到井口一片空场停了下来,士兵们在弥漫的尘雾中跳下卡车,口令声此起彼伏。
随军摄影记者端着莱卡相机,按动快门,抓拍精彩生动的瞬间。
握着“司的克”手杖的魏青山向前走去,他是魏中华的父亲,荣昌铜矿董事长。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走在他身后不远处,他是罗长海,魏青山的司机,额角有块褐色胎记,乍一看,酷似中华民国地图。两年前,罗长海的父亲暴病而亡,无钱下葬,十六岁少年罗长海在街上欲卖身葬父。魏青山得知后,唏嘘不已,为其孝义感动,差人将他父亲安葬了。罗长海知恩图报,愿为恩人效犬马之力。魏青山收下他为自己开车。虽不是儿子,魏青山待他像儿子一样。一晃两年过去了,罗长海成了一个大小伙子。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井口空场上,站在那里。魏青山拄着手杖,淡定地抽着烟斗,冷眼看着眼前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