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读书人,要想做官,必须参加科举考试,必须通过这些科目考核,写得一手好文章。可是,光能作得一手好时文还不够。、
同后世高考大多是选择题有标准答案不同,古代的科举考试弹性非常大,很多时间同主考官的口味有极大的关系。你就算文章写得再好,若是不合大宗师的口味,一样将你刷下来。所谓: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但如果你的文章投了考官所好,就算到处都是败笔,四面漏风,一样取了,叫你做了人上之人。
这一点,在院试和乡试两场表现得最是明显,这才有《儒林外史》范进从屡考屡败到突然一步登天以致突发疯病的笑谈。
正因为考生的成绩直接取决于主考官的口味,想不引起书生门的关注也难。否则,就算你学业之精,不揣摩考官喜好,进了考场一样死得难看。
所以,每三年两届的乡试和每三年一期的进士科结束,中式士子的案卷就会被各书坊老板高价收购,刊印发行给读书人做参考。
这种卷子的稿费多半不高,也就几两银子,甚至更低。很多时候,中式考生为了扬名,甚至分毫不取,甚至倒贴。
科举直接关系着读书人的前程,由不得人不关心。每当有当鲜时文出炉,都会卖到断货。也是书店商家最可靠的进项,这有点类似于后世被受到无线网络书籍冲击的实体店,全靠教辅教材获取利润。
“随便看看,时文集子就算了。”高文并没有急着将卖稿子一事说出,只将目光落到那占满了一堵墙壁的书架子上。
“也是,今年咱大明朝换了天子,要等到明年改了年号才会开恩科。各级科举也得等到来年,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这地方上的主印官儿换不换。这个时候买时文揣摩,也没有意义。”那书坊老板是个典型的读书人,能说会道,见高文虽然穿得破烂,却非常整洁,身上若有若无地散发出一股书卷气,以为是寒门出身的书生,便感觉甚是亲切,话也多起来:“老夫姓俞名兴言,小哥看着眼生,却不知道在哪个学堂读书?”
高文:“原来是俞老板,在下高文,自是韩城人。”一边和俞老板说着话,他一边看着架子上的书。
这一看,心中微微失望。
书架上的书不可谓不多,可都是《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等各种儒家经典,单就《全唐诗》而言,有五十多本,整整占了两格书架。至于演义小说,却是一本也无。
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洛阳伽蓝纪》翻了两页,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激荡,这可是真正的明版古籍啊,若是放在后世,必然是图书馆的珍藏。
又问老板这书多少钱,俞老板回答说一套六钱银子,问买不买。
高文笑笑,说:“我又不研究宋时风物,买这书做什么。”就放了回去,又抽出一本《朱子家训》看了一眼,只觉得满纸腐朽的封建伦理道德,臭不可闻。
就这样,高文也不说什么,就这么随意地看下去,看到后面,心中暗道:看来,这是一家格调颇高的书坊,老板也是个雅人,想来也不会印小说书儿,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不对,先前老板不是背着人偷看闲书吗?被我看破,还一脸的慌张……
“小哥,可选到中意的书儿?”老板的声音低了下去,一脸的神秘:“风月书儿要不要?”
“什么?”
“你小声点,都是读书人,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俞老板面带尴尬,道:“人生苦短,说穿了,不过是饮食男女二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只要心中存有浩然之气,批判地读,也算是一种历练。”
“对对对,要批判地读。所谓,不知黑哪知白,关键是看你怎么读。所谓淫者见淫,智者见智。”高文低低一笑,眼前这个俞老板生得一表人才,但此刻却显得如此猥琐,让他不觉想起电脑城的一次遭遇,也同样是一个五旬老者神秘地朝自己靠过来:“哥们,要碟吗?”
“对对对。”俞老板长松了一口气,手脚麻利地从一道屏风后面拖出一口薄皮木箱,打开来,里面全是装订潦草,纸张低劣的小书。
什么《玉闺红》、《玉妃媚史》、《鸳鸯针》、《怡情阵》、《艳婚野史》,单看书名就能想象其中的内容,至于作者名也很没创意,什么东鲁落落生、艳艳生、夷陵笑笑生。反正都是生的,由此可见,作者都是落弟书生,衣食无着,只能靠写点十八禁换米过活。
其中最有名的生应该是兰陵笑笑生,也就是王世贞王大人吧?
这种书格调实在太低,故事也极其简单。实际上,作者也没想在故事上多费脑筋,戏不够,肉来凑。
比如一本叫〈素娥篇〉的小说,写的是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和侍女素娥的爱情故事,通篇读下来,根本就没什么内容,八成的笔墨都放在男女四十三种肢势上面。这样的书,即便是在包容开放的大明朝,也是禁之又禁。若有书生偷看,一旦被县学、府学的教官、训导发现,那可是要打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