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文觉得自己呼吸都变急促了,好像见到漂亮的女生都没有这种感觉。
“阿斯顿·马丁DBS,V125.2T双涡轮增压发动机,也就七百多马吧。”张天琛看似随意地介绍,然后看似随意地打开了车门。车门缓缓升起了一个刚刚好的小斜角,跟夸张的剪刀门大相径庭,保持着一种从容优雅的身姿。张天琛半坐了进去启动了车子,红色的车灯亮起,车库内立刻被澎湃声浪挤满,徐正文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习惯了。张天琛露了个头出来,问道:“感觉怎么样?”
徐正文睁大了眼睛,紧张忐忑又充满期待地看着张天琛。张天琛笑了笑,他当然明白徐正文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
这台车是张天琛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爸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般这个年纪的人,会追求法拉利或者兰博基尼那种炫酷的颜色与造型外观,轰油炸街夺人眼球。而张天琛就是与众不同,他不喜欢那种浮夸,他很多朋友喜欢的那些跑车,他觉得跟二愣子没什么区别。
年纪轻轻的张天琛选择了阿斯顿·马丁,这台号称可以穿着西装开的跑车拥有最为纯正的英伦血统,从容和绅士是它的基因,在含蓄和优雅的外表之下,也藏着英国人骨子里的精英傲慢。
张天琛掀开了碳纤维机盖,徐正文站在这台车的正前方,机盖是后开的,仿佛一张黑武士的脸出现在了面前。他激动地走到了车侧,张天琛指了指,说道:“过来看看,十二缸发动机,帅吗?”
“嗯!”徐正文用力点头。
张天琛问:“想不想拆开看看?”
“啊?”徐正文不敢相信,几百万的车说拆就拆?张天琛是脑子进水了吗?
“没事,只是车而已。”张天琛稀松平常地回答。
所有机械产品对他而言最大的意义就是可以拆开看看,对于驾驶本身而言,张天琛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兴趣,要不然他可以天天开着跑车在大马路上招摇过市。哪怕广告和车评说这台车坐着怎么舒适怎么从容,他觉得就是不如开SUV舒坦,毕竟跑车的车内空间和高度摆在那里,为了速度和赛道而生的产品根本不会去考虑日常路况的。于是他开了几天之后就扔车库里了,后来给他朋友开,蹭掉了点漆,现在是补完漆刚送回来。
张天琛把车身抬高,两个人就不用弯腰了。拆车,他是行家。徐正文是不敢上手的,弄坏一点把自己压在这儿都赔不起。张天琛不在意这些,没装上大不了拉回原厂。再说了,他不允许自己拆了的东西装不上。
徐正文在张天琛的带领下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这里的工具十分齐全,他的手摸过里面的机械零件,那种感觉是无与伦比的美妙。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张天琛说,“但是自己一个人弄不完。”
“是吗?”徐正文说,“我原来经常要拆装整车。”
“为什么?”
“参加比赛。”
徐正文把自己曾经的经历讲给张天琛,张天琛不喜欢干的体力活对徐正文来说就是日常。张天琛这才想到,徐正文在车间里给故障车辆修过板件,张磊说他的活儿好到简直不像个新手。原来,他专门训练过这么多东西。
张天琛追问徐正文为什么不继续比赛了,徐正文随口一说不喜欢,没前途。
“那你喜欢什么?”
“我当然是喜欢……”徐正文说道这里停了下来,他愣住了,垂眼看了看手边的发动机,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想了一想,才说,“都差不多,只是学门手艺,以后养家糊口。”
“你自己真的没意识到吗?”张天琛说,“你喜欢现在的工作,也很喜欢车。如果不喜欢,你不会学得这么快的。”他拍了拍车身,“你知道你看到他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吗?”
“……”
“正文,我觉得你在这件事上很有天赋。”张天琛说,“不要只甘心当一个修理匠,你可以有更好的发展的。”
被这么一说,徐正文的心里有点乱,嘴上却说:“当个修理匠也没什么不好。”他又埋首在眼前的工程上,忽然,他对张天琛说:“我觉得,你的朋友可能不止给你蹭掉点漆那么简单。”
徐正文好像对于故障有着天然的敏感性,张天琛闻声去看,也皱起了眉头。跑车结构不是他们所熟悉的范围,两个人研究了半天,讨论了很多种可能性,在网上收集了很资料。外面的天渐渐得黑了,他们的问题只解决一小部分,后面的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张天琛作罢,决定找时间拉走去维修。
把机盖盖上,张天琛有点累了,徐正文却还精神奕奕。张天琛现在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也曾有过那么一段传奇般的生活。这让他不由想象,如果徐正文在那条赛道上继续走下去,会是怎样的模样。
是会输得一败涂地,还是赢得光芒万丈?如果他认识那个时候的徐正文,是不是会对这个人有不同的认知?
是比现在灰暗,还是比现在生动?
好像都是不得而知的。
徐正文去倒水喝,张天琛靠在悬空的车前脸上,带上耳机,播放了一首歌,他想让自己放松一下,要不然会一直思考那些他弄不明白的问题。这时候,徐正文回来了,他递给张天琛一杯水,问道:“你在听什么?”
张天琛把一只耳机塞到了徐正文的耳朵里,徐正文听到了简单的旋律。
ThereareplacesI'llremember
Allmylife,thoughsomehavechanged
Someforever,notforbetter
Somehavegoneandsomeremain
“约翰·列侬。”张天琛笑着问,“听过吗?”
“没有。”徐正文摇摇头,“但是很好听。”
“嗯。”张天琛从头顶的小窗户看了看外面,天黑了,他却说,“夏天好像要结束了。”
徐正文问:“是吗?”他觉得还会热很久,夏天要比想象中长。
两个人没有再说下去,靠在车上,静静地听歌,呼吸都平静得好像杯子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