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是不是应该也发点照片给你?”严亦疏觉得此刻的靳岑十分可爱,心情极好地问道。
“当然。”靳岑转过头,蹙着眉认真地说道,“最好是视频。”
……
严亦疏被靳岑的直球打的猝不及防,他只觉得心里酸软又甜蜜,于是收起了相机,重重地点了点头。
“再喝点酒吗?”
严亦疏把相机放在桌子上,问道。
“再喝点。”
……
严亦疏起身去拿酒。
冰箱里的酒只剩下了烈酒,两个人一人一个杯子,兑着冰红茶和冰块,喝了许多。
喝到天空里的云来了又走,月亮的光渐渐暗淡;喝到树梢的叶子上滚落了第一滴清晨的露珠,喝到天际线泛起了鱼肚皮的白。
从黑夜到清晨,从清醒到迷糊。
破碎的、晃动的、明亮的、柔软的……那些亦真亦假亦梦亦幻的片段在严亦疏的脑海中不断跳跃,他记得男生宽厚的肩膀,记得闪烁着红点的相机,一直开着视频,纪录到没有电为止。记得靳岑亲他的脸颊,肌肤蹭过他的肌肤,带着深夜的冰凉,和属于少年人的热意。
记得他喝多了,靳岑向他索取上次承诺的歌,他就飘着调子给靳岑唱。
他新学会刺背的几首歌不久,磕磕绊绊,词都唱不顺,靳岑却觉得很好,让他唱了一遍又一遍。
他们躺在椅子上打盹又醒来,拥抱又分开。
等到日出,一轮红色的太阳跳出了地平线,万丈光芒从蒙蒙的天际绽放的时候,他们一人咬了一根烟,枕着手臂看着天空静静地抽。
酒喝完了。
夜晚也过完了。
他们能够放纵的、肆意的时光也走到了尽头。
严亦疏闭上眼,困顿地睡去。
他记得好像有人抱起他,走回了房间。
臂弯很有力,也很温暖,就好像小时候为数不多几次被父亲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循着热源靠过去,跌入了柔软的被窝里。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考第一名,严贺归揉了揉他的头,对他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夸奖他说很棒,从此他再也没有考过第二。想起见到靳岑的第一面,觉得这人长得颇对他胃口,却是一个正气凛然的优等生,实在下不去口。
想起自己晒得晕头饿得眼前发白光的时候砸进他怀里的零食,和那个银质的打火机……
那些滑稽的、欢乐的时光,那些他一路走来的斑驳光影,在他脑海中一幕幕闪烁,最后全部跌入了不可见的茫茫前路里。
他好像看见了前面有一个人向他走来,是穿着笔挺西装,面容成熟英俊的男人,看着他,眼神平静又冷漠。
他想向他打招呼,却开不了口。
——你会想我吗?
你会想我吗。
好像有一个青涩的男生面容和这个男人重叠在了一起,他的耳畔回响着那熟悉的声音。
他在心里不断地回答着。
我会。
我会。
我现在就很想你,每时每刻都很想你……
在梦里,也很想你。
靳岑。
靳岑……
空姐推着餐车走过,看了眼坐在窗边的男生。盖着毛毯的男生睡得很沉,眉头紧蹙,好像在做什么不愉快的梦,嘴上还喃喃着什么。她没有打扰这位乘客,放轻了语调,询问其他乘客是否用餐。
飞机平稳地往前飞行。
北城国家队训练基地内,正是午间休息的时候。
靳岑一个坐在食堂的角落,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食堂的落地窗洒进了正午的阳光,一地金色。他看见一碧如洗的天空,留着飞机划过的白色痕迹。
他的心头突然一阵说不出来的酸涩,酸的他夹着食物的筷子都在发抖。
严亦疏走了,他没有去送别。
他们的人生就此分开了两条岔路,再往前走,不知道何时才有交集。
饭堂里人很多,但是没有人敢端着盘子去和那个形单影只的男生坐在同一桌。集训这些天,靳岑在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尖子生里依旧优秀得令人仰慕,几乎是所有女生的话题中心。
她们喜欢靳岑安静做题的帅气模样,喜欢他轻而易举解决难题的聪明,更喜欢他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气质。
但是她们都知道,靳岑已经有女朋友了,这是第一天一个格外大胆的女生告白以后带回来的情报。
所以大家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没有上去打扰。
没有人知道,这个抬头看着天的男生此刻在想什么。
不是晦涩深奥的难题,不是人生突如其来的哲思。
他只是在那样简单地思念着一个人。
就如同,那个人思念着他。
靳岑垂下眸的时候,心口的纹身好像在发烫。他的少年时光在这一刻好像戛然而止,就连那把地板照得金黄一片的正午阳光都无法在他身上投下明亮的色彩。
生活飞快地往前走。
少年如同抽条的枝丫一样,拼命地向着天空生长。
他们沉默着、沉默着,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