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沈经国说了什么,沈瑜都没印象了。
他只知道自己一次次地说:“不行,想都别想。”沈经国苦口婆心,循循善诱。
最后沈瑜忍无可忍,他问:“是那女的让你跟我说的吗?有事让她自己来找我。”
“不是。”沈经国在那边尴尬地笑了笑,之后又开始絮絮叨叨。
沈瑜没听,那句不是已经足够让他失去全部耐心了,九岁他就不会再信这种鬼话,更何况现在他十九。
唯一支持沈瑜没有挂电话的,就是那份从小到大一直盘桓在心里的不甘,他逼迫自己保持着正常的态度,到最后沈经国叹了口气,两个人互相道别,通话结束。
沈瑜把电话扣上转过头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如果人每天的生命力是有限的,那每次跟家里通话都透支了他未来几天的力气。
沈瑜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行将溺死的人,唯一可以让他苟延残喘的孤岛栖息着无数毒蛇,他不想靠过去,却又不得不靠过去,因为放弃了他就什么都不再有。
直到一袋碎碎冰蓦地出现在视线里,沈瑜才从灰暗的梦魇中惊醒。
“吃吗,不用间接接吻的。”何渡把碎碎冰往前递了递,袋子是开好的,冰也是捏碎的,沈瑜最喜欢的葡萄味。
沈瑜勉强自己勾了勾嘴角:“谢谢。”
“说谢谢怪生分的。”何渡看着沈瑜嘬了一口,这才笑了下,沈瑜注意到他左右肩各背着一个包,他自己的、沈瑜的。
“你把我东西都拿出来了?”沈瑜问。狠狠吸了两口之后,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虽然也就是从不想说话到了能说两句话的程度。
“是,电话打了这么久,我估计你没打算再看书了。”何渡说。
“确实。”沈瑜叹了口气。
“陪你散散心吧。”何渡说,“你们师大是不是有条情人道?”
“是。”沈瑜应了一声,震惊地看着他,“你要跟我去走情人道?”
“又不是情人才能走。”何渡乐了,“溜达溜达聊聊天呗。”
沈瑜想了想,去哪儿都一样,能稍微说说话让他不要这么烦就可以了。于是他说:“走吧。”
一路往情人道走,何渡跟在沈瑜右边,稍微在他身后一点,很安静。师大的校园夜里灯光不多,通常沈瑜会觉得环境很宁谧,但现在这种安静也让他难受。
“你到我边上来吧。”沈瑜又叹了口气,“我一个人走心里闷得慌。”
何渡往前走了几步,跟在沈瑜边上,沈瑜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沈经国、沈夏,那个他现在也记不住名字的女人,还有那个他忘不了名字却宁可自己不知道的女人,她送来的那些画……这些事都郁结在他心里。
不在家乡的时候他不愿意想这些,即使在家乡的那个小城,他会想这些也只是因为不得不去想,现在沈瑜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些什么,因为想起任何一个细节——不管是他爸他妈还是那两个女人——他都气,没法辨认到底来源于哪里。
这是他没法忍受,却又无从逃避,更不敢舍弃的孽缘。
沈瑜又叹了口气。
“你家里来的电话?”何渡问。
“嗯。”沈瑜说,“你怎么知道?”
“你都快成叹气娃娃了。”何渡说,“他们又作妖了吗?”
“他们要扔我东西。”沈瑜说,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是我妈送给我的画。”
“你亲妈?”何渡问。
“对。”沈瑜勾了下嘴角,“就是那个四岁把我丢给出轨亲爹的亲妈。”
何渡没说话,沈瑜也没觉得这个时候他会说话,就在他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何渡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沈瑜一愣,接着看了过去。一般情况下要是被人摸头他肯定会炸,但现在不一样,现在这种心理状态,任何一点安慰,不管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对沈瑜来说都很重要,何渡带着一丝宠溺的动作竟然让他心里泛起一阵带着酸楚的柔软。
“对不起。”何渡看沈瑜的动作,估计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说,“我就是觉得你……”
“没事儿。”沈瑜笑了笑,“谢谢,我感觉好点了。”
何渡闻言也笑了笑,嘴角勾起小小的酒涡。
“我妈是个画家。”沈瑜说,“她应该更愿意我说她是艺术家,她追求的应该就是那种东西,艺术、浪漫……虽然我觉得艺术和浪漫应该不是这样,她大概率长歪了,但总而言之,她是照着那种模式去生活的。”
“嗯。”何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