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而皇之在众人面前说能借到兵,还当着一国太子,说的这么大声,理直气壮,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兵力关乎国本,理应牢牢握在当权者手中,让谁掌兵,就予虎符,不让谁掌兵,就收虎符,派兵遣将全靠它,局势紧张时,连圣旨都不敢随便认,谁知道会不会造假?断断没有凭交情就借兵的道理。
英亲王是勇武能干,全国各地崇拜他的人一堆,是所有将士心中偶像,却也不能因此,就管得了别处的兵。
但老爷子没一点心虚,直接就喊了出来。
太子……太子表情也没有半点变化。
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
“老夫有先帝亲赐紫金鞭!赐下当时,有另两位年轻将军在场,先帝留有明言,万一事出紧急,老夫可以紫金鞭为凭,调动二人手下兵力!”
如今,当时的年轻将军已是壮年,几番调派,正好靠着西南,跟鄯善在一条线上,过去调来帮忙,一点也不难。
还能低调行事,不引来任何人注意,事发出来,也能第一时间补来太康帝调令,简直完美!
众人沉默片刻,颇觉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爷子威武啊!
此计的确可行,而且调兵之事,只有英亲王可以,杨昭再是孙子,没有先帝托付,别人也是不认的。
待大家想好了,想要狠狠夸一下英亲王时,又迎来另一个惊喜。
太子说话了。
“孤可以拿到虎符。”
这个时候表这个态,很明显,不是能说服太康帝给他虎符的意思,而是能瞒天过海,悄悄的,偷偷的,拿走虎符办事,却不让太康帝知道,保证不出问题。
崔俣就笑了:“既然能拿,千万别拿老王爷需要的。”
意思是,另拿一个。
杨暄颌首:“自然。”
找兵力增援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接下来,继续说大方向战计。
杨暄:“孤同老王爷调兵支援边关之时,万霖会带着慧知力量造反。”
英亲王点头:“看这架式,是冲着帝都来的,他们会直接兵临城下,攻打洛阳。”
所以这里,需要人守。
崔俣捧茶微笑:“我会在这里。”
以崔枢为首的龙卫们也表示:“我在这里守!”
张松赵季带着一票文官:“我们也在这里!”
不要小看了小文官了力量,论嘴皮子,没人比他们溜,笔伐诛心,骂人抬人,乱人心搅局势,就属他们能干,这次卯足了劲,定能让形势朝自己这边倒!
再者说,做官到这个程度的,谁没养点看家护院?全部集结起来,也是一股力量!
“禁卫军,五城兵马,都会守城,洛阳附近各州府厢军也会接受调遣!就算西山大营军士勇猛,有其它助力,咱们未必也不能赢,只要扛住第一波,后面就有的打了!”
崔枢赶紧举手:“我可刺探消息!两军对战,战机得握者胜,而战机,全在准备消息里!”
大家积极踊跃发言,英亲王不甘落后,猛的一拍桌子:“老夫立刻下急令,把杨昭那孙子叫回来!他是武将,从小在战场上长大,眼下守城,最适合效力!”
杨昭之前接了个任务,带使团和靺鞨王子公主四下游玩,好在离的并不远,飞鸽传书去召,三日内可还。
崔俣点了点头,造反也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么:“对方既然同突厥合作叩边,这造反时间,定是边关败绩传来,人心惶惶之际,老爷子不必担心,杨昭慢一点,也是赶的及的。”
一时间,大家声音不断,有提出不足的,有跟着补充的,很快,商量下了部分细节……
龙卫里,项令为睚眦,最强战部成员,且军队里,也有不少龙卫睚眦成员,责任在身,他需得同杨暄一起赶往边关战斗。至于崔枢及剩下的龙卫,则按需要分工,一部分留下,一部分一同前往边关。
“若慧知所言不错,这个叫莫亭的男人,心窍颇多,面媚嘴巧,会蛊惑人,该是造反队伍里隐形军师,有他在,对形势极为不利……”
“能解决就最好了。可以他地位,必然躲在后方最安全之处……”
崔枢再一次站出来:“我来打探消息!”
“照眼下计划,英亲王可先走,太子殿下需要停一停……”
“皇上那边,得找个完美能骗得过的理由才好。”
项令微笑,眸底瑰色闪耀:“不久前刚刚接到消息,越皇子很是有才,布置了一个被掳现场,失踪了。窃以为,这一点,可以稍加利用。”
虽然现在并未确定越皇子踪迹,但他既然敢走,就不用再回来了……
皇子被绑架,多么打脸,太康帝必然震怒,说个哪哪有山匪,主动请缨,足以让太康帝正大光明的把太子派出去。
……
太子那边集众人之言,总结思路,计划越来越细,越来越完备,越皇子这里,却出现了问题。
慧知得用手下大多在暗处,战队有,死士也不少,但没能融入军中,往日有这方面需要,他不是借盟友之力,就是让田氏以特权帮忙,特别紧急时,拼着死人也要往宫里扎的动作,也不是没有。
此次宫宴,慧知不知道杨暄要放大招,自没做过多准备,紧急暗令发出,应急变化启动,他的人都在外边,立刻响应很有难度,军中之人就方便多了。
遂在山边接应越皇子的伍亮一行,是万霖的人。
顺利接到‘慧知的儿子’,下一步,就该转手了。
伍亮‘认少主’认的干脆,他虽暂借给慧知用,但本质上是万霖的人,遇事自然最先替自己这边打算,慧知的人认少主,却没那么容易。
“你说他是我们少主?”
一个蓄了山羊须的瘦子中年男人走过来,围着越皇子走了几圈,上上下下审视了几遍,眸底满是怀疑:“长的跟东翁一点也不像。”
“齐师说的没错,长相差这么多……不会是假的吧!”
“差的是有点多……”
“差的多怎么了?没准是随了娘呢!”
“那当娘的要长成这五大三粗方脸厚唇大下巴的样子……东翁能下得去嘴?”
“就是!”
“也没准,没准东翁口味就偏异常呢!”
……
一群人没一个上来拜见越皇子的,你说一句我杠一句,竟然吵起来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越皇子懵在原地,是真没想到,还能遇到这种意外。
也不怪他没想到。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慧知的确厉害,以惊人手段收拢了一大堆人才,威慑压迫,无人敢反抗。但压抑的越狠,反弹的越吓人,非以能力性格折服他人跟随,用旁门左道控制的,终会有这一天。
下面人要反。
明着不敢,暗里准备。
这人群里的齐师,是慧知手下最得用,最顺手,最听话,也足够聪明有心机有手腕的人。他确也被蛊虫控制了,但他会表现,往日里对慧知吹捧奉承,出谋划策,各种出力,哪怕拼出一条命去也所不惜,把慧知都当爹伺候了,如何不被重用?
他一步步接近慧知的核心领地,到最后,慧知的身边事,都是他在管。各种毒蛊,解药,他也摸的透透。若说慧知死了,谁能力挽狂澜架住形势,除了他,再没别人。
当然,架住多久就难说了,他知道毒蛊解药在哪里,可他本身不会,一旦用完或者使用不当遭到反噬……呵呵。
齐师暗地里早已准备,慧知的身边事,为人性格,也最熟悉不过。
慧知一个极为自负,又阴狠多疑,永远不会对别人交付所有信任,任何一点东西,都要牢牢把控在手心的人。眼下境况,若慧知安好,怎会让别人送儿子过来?所以……慧知肯定出事了。
大事。危乎性命,回不来的那种。
既然上天都帮他,他为何不拼一把?
齐师做为慧知正经心腹,当然知道慧知上的是哪个女人,儿子是哪个,也见过越皇子,知道这人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什么想法。但他可以装做不知道,不承认越皇子的皇子身份,折身下跪,更不会承认越皇子的慧知儿子身份,随便认主!
慧知不大,下面人大多看齐师眼色行事的,而且大部分人没见过越皇子,就算有见过的……往日越皇子一身皇子龙服,威仪赫赫,气势无两,现在么,冒雪走过长长山路,衣服又脏又皱,头发乱了,脸也冻青了,身体因为寒冷有些瑟缩,狼狈的不行,哪里像皇子了?
众人对皇家有敬畏之心,对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可能要冒充他们少主的人,可没什么好态度。
越皇子很尴尬,伍亮却站了出来,呲了呲牙,脸上刀疤抖了抖,恶声恶气:“东翁有言在先,认牌不认人,这话,你们也知道。”
立刻就有人问:“他身上有牌子?”
伍亮淡淡扫了越皇子一眼。
不用他示意,越皇子也明白,当下把牌子掏出来:“这是慧……我爹给我的,说是……说有家人,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