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越皇子妃和儿子推出来这件事,是太康帝干的。
外面战局大乱,太康帝心慌的不行,特别想跑。可内有总管老太监苦劝哀求,来来往往的宫人看着,外有关心战事的臣子们聚于殿前,商量安排各种后勤帮衬工作,一个个忙的脚打后脑勺,连家都不回……
前前后后这么一拦,别说他有没有那个脸逃跑,就算有,也未必能躲过所有人视线,成功出去。
出是出不去了,可这口气憋在心里,着实难受,总要找渠道发泄一下才好。
好巧不巧的,他看到了越皇子妃。
越皇子认贼作父,明目张胆造反,太康帝很不高兴,看到越皇子妃,还有她怀里抱着的,长相肖似越皇子的儿子,不高兴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然后,他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很多事,他做不到,也不想做,但给己方帮个忙……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越皇子妃和儿子就被推上了城门。
这一幕演出,正好在对方阵营使用了类似的威胁技巧之后。
可见,心术不正之人,脑回路都是差不多的。
太康帝这个举动,杨昭和崔俣等人皆不知情。
皇上这神来一笔决定的非常快,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叫下面护卫并几个太监就把人押来了。
杨昭的脸直接黑了。
他打小长在战场,最烦这种利用妇孺弱小威胁的法子,十分讨厌,十分不屑!对方使也就罢了,自己这边还跟着添乱!
他浓眉皱成一团,朝押着越皇子妃的人走过去。
可他还没走近,叛军那边就有反应了。
看到自己妻子儿子被推出来,越皇子怔了一瞬。但他很快回神,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个考验。
近些时日相处,他也明白了,他虽身份尊贵,但底下人并不是特别服他。这很正常,任何一个利益团队,都不喜欢空降领导人。可他有能力,有一肚子的为君之道,治国之策,总有一日,他会彻底降服这些人。
经过刚刚一场‘被利用’,虽然副将没真正把他怎么着,但他心里已经起了恐慌,他的时间,不多了!没有人会耐心等着他的‘总有一日’,眼下是在造反,是在打仗,胜利了,才是一切,才有时间想这谋那,输了,就什么都没了!皇子尊严,性命,在这一刻,什么都不算!
眼下,正是他表现的机会。
立威,立功的机会。
没了妻子,没关系,他还有庄氏,没有儿子,也没关系,庄氏会给他生!
他还年轻,想要子嗣,有大把的时间!
越皇子心思剧烈浮动,几息之间,就有了决定。
他眯了眼,抢过身边一个兵士的弓,亲自搭弦上弓,瞄准城墙上的妻子。
一边瞄准,他还一边放狠话。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本皇子?行大义者,不拘小节!禀正理者,可大义灭亲!为了大安天下,为了黎民百姓,为了人间至理,我越皇子,不怕!”
随着高声说话,他手中利箭忽的松手,一支箭矢,流星般冲向墙头!
“为大义而死,是她们的荣幸,九泉之下,未来相聚之时,她们会感谢我!”
话音未落,一只箭准确的射中了越皇子妃,和她怀里的儿子。
母子心口,被同一只箭贯穿,鲜血瞬间喷涌。
越皇子妃看着怀里挣扎力气越来越小的儿子,听着儿子越来越弱的声音和呼吸,唇角泛起一抹惨笑。
“乖乖不怕,黄泉路上,有娘陪着你,下辈子,娘带你投个好胎……是娘错了,娘识人不清,嫁了个畜生!”
越皇子妃凄厉尖叫,眼里流出血泪:“杨旸,你畜生不如,不得好死啊啊啊啊——”
很快,她抱着儿子软倒下去,声息全无。
整个人过程非常快,快到杨昭来不及阻止。
越皇子也有些意外。
他有武功,箭术也略通,可一向不精,以往就是去打个猎,还得下面人帮忙才能保住面子,今日这运气着实是……
战场稍稍停滞了一瞬,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大家都知道,越皇子大婚很早,可不知道为什么,子嗣来的特别晚,这个孩子,是他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儿子。小孩子还不到两岁,正是被人珍惜被人稀罕的时候,满月周岁之时,越皇子也美的跟什么似的,平日一没事,就会问问儿子怎么样,吃的香不香,尿了几回,现在竟然狠得下心,亲手杀子!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真为了信仰还是装出来的,这样的行为,‘凉薄’二字,已不够形容他的阴狠。
杨昭看着妇孺死在自己面前,顿时气炸,大手往下一指:“个不要脸的王八蛋,兄弟们集火,给我搞死他!”
士兵们性子都很烈,保家卫国心思这么齐,自然也早将保护弱小的责任扛上肩,越皇子行为,着实让他们不喜,既然首将下了令,还有什么说的?不要怂就是干!
于是接下来,越皇子承受了巨大压力……
战况愈发激烈。
慧知留下的人,大部分都在越皇子身侧。
这些时日,他们渐渐发现,好像造反……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慧知本人手段多,会毒会蛊,可他防心重,从未收徒,从未教过别人,哪怕齐师再懂眼色会说话,再会讨人欢心,也是暗里摸清了慧知这些年做出来的东西,都在哪里,让齐师照葫芦画瓢自己做——对不起,不会。
对于大安人来说,这些东西很致命,是齐师拿到的重要底牌,他本以为可以凭此立下大功,从此飞黄腾达,没想到,到了战场,屁功立不了。
对方有个叫米拉的,简直是他的克星!
不管扔出来什么东西,毒还是蛊,高级还是低级,人家随手就能化解。自己心疼的不行,忍着肉疼扔出来的宝贝儿,在人家那就是垃圾,不但没帮到自己这边忙,还拖了后腿……
功立不了,底牌没了,还怎么往上爬?
这战场上,刀剑无眼,处处都是危机,对方士气那么壮,造反又本来就是亏心的事,这赢面……几乎看不到了。
齐师非常恨。
可他能恨谁呢?总不能恨已经没下落,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前主子慧知,更不能恨自己,那就只有恨越皇子了。
要不是这人横生枝节,哪哪都捣乱,没准就不会是今日这般境地!
怒气一上来,齐师恶从胆边生,顺着乱哄哄的形势,冲着越皇子背后就给了他一刀。
越皇子背心一凉,痛坐在地,忍不住骂人。
可四周都是敌人,他刚刚激起了众人一致怒气,这时候所有人都在针对他,他连仇人是谁,都找不出来。
“真是没用的东西,还皇子呢!行了别留在在这了,去后头避避吧!顺便治治伤——”
有人不耐烦的埋怨出声。
越皇子被拉到了后方。
前边仗打的激烈,后面声音虽大,但出奇的平静。
庄姝是女眷,早在大乱起来的当下,就被送到了这里。
不过这不妨碍她听到事实,越皇子竟然把发妻和儿子,亲手杀了!
呵,没用的男人。
她对越皇子更加瞧不上了。
事到如今,她不用再对越皇子虚与委蛇,装都不想装了,反正也看到了信号,有人马上来接她……遂她对越皇子视而不见,眼皮抬都不抬一下。
“庄氏,本皇子伤到了后背,你来帮本皇子包扎。”
一句话说完良久,后面都没动静,越皇子十分不悦,回头怒喝:“庄姝,本皇子叫你!”
庄姝没理他。
也没空理他。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高大,肩膀宽阔,长的不特别俊,眉毛太浓,下巴微方,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见到她的欢喜。
他手中握着长刀,不知道从哪里杀来,呼吸急促,衣袍上还沾着血。看到她,他大手朝衣袍上擦了擦,冲她伸出:“阿姝,跟我来。”
先是犹豫的,不确定的,手指都缩了一下,后来慢慢的,充满坚定,充满强势。
庄姝眼睛里一下子蓄满了泪。
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就是她一直想报答的……
“刘亭……你怎么会来?你怎么可以来!”
她想说这里很危险,你快走,她想说我没事,你莫担忧,可这个瞬间,她喉头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
男人挠挠头,笑了,面相十分憨厚:“崔先生叫我过来,说是四下太乱,没多余的人派过来接你。”
庄姝眼泪像珠子一样往下掉,笑容却无比灿烂:“你都……知道了?”
“嗯,不久前听先生说了。”男人有些不自在,想偏头,却又舍不得不看庄姝,耳根有些红,“我不知道你为了我……其实当年你救了我,我怎么帮你都是应该,我心悦你,却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只要你过的好就行,可你……你……”
最后不知如何表达心中欢喜,男人定定看着庄姝,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我很欢喜!阿姝,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你不嫌弃……”
不等庄姝把话说完,刘亭就猛的摇了头:“你是最好的珍宝,天下只有一个你,我为什么嫌弃?阿姝,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嗯嗯……”
庄姝流着泪,走过去,把手放到刘亭手上,仰头看他:“我跟你走。”
说着话,二人就要离开了。
越皇子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还没来得及反应被戴了绿帽子的事,跟在自己身边唯一的女人就要跑了!
“等等——”越皇子看着庄姝,声音有些艰难,“你不要我了?”
庄姝笑容十分灿烂,也十分残忍:“我从来没要你呀。”
越皇子怒了:“你说对我是真心的!”
“真心,是要拿真心来换的。”庄姝轻轻一叹,转头看远处天空,“不过皇子殿下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懂了……”
真心换真心,假意得假意,世间之事,多公平不是?
越皇子从未花一分心思待她,她此刻离开,也不必有半分愧疚。
庄姝和刘亭走的十分潇洒。
“啊——”
越皇子崩溃大喊,凄厉的不行。
可惜不管他怎么喊,都没有人过来给他治伤上药。
后背伤口很大,血一直在流,怎么都止不住。他看不到伤处,不知道具体伤到了哪里,只觉得冷风嗖嗖往身体里灌,慢慢的,想咳嗽,想吐血,左胸闷痛……不知不觉,就晕了过去。
……
造反大军虽然杂乱,但数量众多。打了这么久,大家心底似乎隐隐有了共识,这一场仗,好像就要结束了。不发狂,不努力,最后死的就会是自己!
叛军势头猛的上来了。
开始有人大声重复太子失踪的消息,给自己人打气加油。
守城方……虽然还在坚守,难免心志有些摇动。
他们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太子,太子如果真失踪了,死了,那他们的坚持……可还有意义?
局面一时停滞。
崔俣站在城头,胸中血气涌动,深呼吸也压不住。
他知道这是假的。杨暄战法一向诡谲,但凡使出招来,对方必定中计,此一次,定也是杨暄布的瞒天过海迷计,就是想消除叛军警惕,好过来的时候,将他们一把抄了。
更何况,他用异能感知过了,杨暄那厮好的很,没半点生命危险!
可知道是知道,见到对方利用这消息消磨己方士气,他就有些不高兴了。
他的身体,米拉和王妩都说过,经不起刺激,不能多思多想,可情绪之事,哪里是自己全部能控制的?他这一气,胸口一痛,一股腥甜从喉头溢出。
“主子可是不舒服?”
随时关注着他状态的木同立刻过来问。
崔俣将血咽下去,顿了顿,方才缓声道:“没事。”
安抚得下木同,他却安抚不下自己的心。
杨暄……你可要快些,否则我怕是撑不到你回来了!
“他们撑不住了!大门马上就会被破开!兄弟们,上啊,为了咱们的锦绣前程,冲进洛阳城,把皇帝老儿拉下马来!”
叛军喊着口号,一边拼杀,一边一下下用巨大木柱撞着门。
“砰——砰——砰——”
沉闷的声音似响在天际,又似重重敲在人们心底。
大门,果然要被砸开了!
“轰——”
巨雷响动,风云变色。
茫茫大片雪花,随着天边云卷,铺天盖地袭来。
下雪了……
崔俣有片刻怔忡,想起杨暄走的那日,也是这样的雪。
一支流箭射来,正正冲着他的方向,木同赶紧拉了他一把,帮他避开利箭。
身体这一剧晃,崔俣头昏眼花,脚底虚浮,意识有片刻抽离,他想他是真的……顶不住了。
就在这时,有人疑声问:“你们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什么动静?”
崔俣艰难站定,看向木同。
木同侧耳一听,双眼直直看向远方天际:“确实有动静!”
滚滚轰鸣,似雷似电,似飓风卷起苍浪无数,似瀑布冲过层层阻碍,直下岩石。
崔俣略有些迟钝,除了附近喊杀声,什么都听不到。
小老虎比主人反应快,立刻跳上墙头,冲着远方天际,弓身虎啸:“嗷呜——”
模样十分欢快。
崔俣凝眉。
这是……熟人来了?
很快,于暗空中,飞来一双金翅。
其翅巨大,似能遮天蔽日,其羽金黄,灿如烈阳,一出现,就卷起云雾翻腾,气势无两,没一颗雪花敢沾它的身!
“唳——”
许是看到了底下聚集的人群,不知是兴奋还是愤怒,它高调发声,十分嘹亮。
“是金雕!”
“好大的雕!!”
战斗中的人们几乎同时停下,所有人仰头看天,想要看看什么神雕,长的这么大!
很快,金雕飞近,果然,近看比远看更威武。
所有人,不仅看到了金雕的全貌,还看到了金雕上站着的人。
长身玉立,衣袍猎猎,头顶金冠,身穿龙爪战袍,鎏金重弓环抱在怀里,湟湟如日月,隐有天地之威……
这是太子!
“太子殿下回来了!”
“太子殿下!”
“嗷嗷嗷太子没失踪!!大安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杨暄也不含糊,弓抱在怀里不是只用来装逼的,待距离近了,到了射程,他立刻搭弦上弓,‘嗡’的一声轻响,重箭已出!
他的箭,同杨昭一样是重箭,可他的弓箭更加华美精致,从上到下的射箭姿势更强硬霸道,更帅,立刻引来了众士兵欢呼。
“啊啊啊啊太子殿下!”
“杀啊!!!”
“替太子守城门!!纵死不惜!”
杨暄的箭,沾之即死,士兵气势,火遇油般燃起,再也不熄不灭了!
一边射箭,杨暄还一边大声喊:“援军已至,大安必安!”
“必安!”
“必安!”
“必安!”
一时间,响应无数。
隔着数千兵士,长远距离,杨暄目光,准确的放到了崔俣身上。
离的太远,崔俣看不到杨暄,可并不影响他感受。
杨暄……在看他。
崔俣看向杨暄的方向,笑容满面。
“终于……等到你了。”
这个人来了,他便可以收起紧绷的心,将一切交付。
眼前一片黑暗,崔俣松了口气,放心的……晕过去了。
意识迷失的太快,崔俣来不及叫人,也来不及后退,遂此刻杨暄看到的便是,他日日夜夜挂在心尖上惦念的人,当着他的面,一头扎向了城墙下!
心中一急,杨暄踩了下金雕的背:“大雕!”
金雕是空中霸主,视觉本就发达,再加上颜控的毛病,边关偶遇杨暄,想起杨暄身边的漂亮美人,它就没忍住,想跟过来看看。结果这一看了不得了,美人竟然当着它的面自杀!
这怎么行!
金雕大王不允许!
这么漂亮的脸,可不能摔的稀烂!
“唳——”
金雕长鸣一声,双翅挥闪,剧烈加速,一个俯冲加争停,险而又险的停到了城墙边,刚刚好方便杨暄接住崔俣。
杨暄将崔俣抱到怀里,抖着手探了下崔俣呼吸,又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发现没受什么伤,暂时也没有生命危险,方才放了心。
金雕对于自己技能十分得意,然而它发现,底下这群两脚小人儿竟然没膜拜它的英姿,还拿箭射它!
它生气了。
不长眼的小东西,金雕大王是你们能射得着的么?
呃……现在飞的有点低,好像是能射着。
但这有什么关系!
射得着,你射得透么!
金雕大王不仅脸皮特别厚,身上翎羽也是硬硬哒!它还爱好喜欢梳毛,所以羽毛也是滑滑哒!有本事射伤本大王一个看看!
见没人能伤得了它,它得意的直叫,翅膀呼闪的更厉害了。
结果没得意完,它就看到了宿命中的对手——白老虎阿丑。
这只老虎竟然没有玩,没有来逗它,在干正事!
只见白老虎又是飞扑又是抓挠横拍又是咬,身体灵活的不像一只老虎,但凡近身之处,同美人队伍不一样的两脚小人儿就死了一大片!
它还会使箭!
血盆大口那么大,牙齿那么不整齐,竟然也能准确的叼住箭,脑袋随便一甩,箭就能射死个人!
金雕瞪着白老虎,瞪着瞪着,攀比心上来了。
正好,杨暄抱着崔俣从它身上跳了下去,它就跑到白老虎身边,跟它一块对敌。
金雕大啊,翅膀随便一呼闪,能把人呼个噱头,再飞低点,能呼倒一片。爪子也是足够利的,随便一抓,头破血流,脑浆迸一地不是随便说的。
箭这东西……太精细,它好像用不了,但它会扒拉石头!
守城战上,城墙上都会放很多石头,敌人过来就往下砸,今日战况有些不顺,石头没放完,金雕眼睛一亮,觉得可以利用,直接就飞了过去,低空掠过,爪子一扒拉,石头就哗哗的往下滚。
它是跟着太子来的,守城军知道是自己人,都关注着呢,一见它动作,立刻呼喝着,大声以密令吩咐自己人离开。
自己人是跑开了,叛军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砸死一大片。
一大片,接着一大片。
金雕那叫一个得意,傲娇的昂着脖子冲小老虎叫:老子一弄死一片,你才死一个!
小老虎并没有理它,继续专注杀敌。
金雕:……
杨暄跳到城头,就大声叫米拉。
“在呢在呢——”
米拉小跑着过来:“叫我干什——”
看到杨暄怀里抱着的人,得,他也不问了,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米拉闻了闻崔俣身上味道,又捏了捏他的脉:“没事,就是累着了,让他睡着吧,自然醒就好。不过这噬心蛊必须要解了,就今晚吧,今晚解!”
噬心蛊能解……杨暄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米拉师父还未启程。可能解就好,他没时间细问,只急声道:“既然能解,现在就解吧!”
“不行。”米拉摇摇头,“解这蛊,必须在人清醒之时。”
“那叫——”
“不能叫醒。他现在很累,身体需要休息,粗暴叫醒,会影响健康。”
杨暄眉头皱成一团。
米拉叹了口气:“不过大半天的工夫,早一点晚一点,都不会有影响。我保证,他一定不会有事,好不好?”
杨暄这才点头道好,将崔俣安置好,重新回到战场,加入守城战。
太子归来,守城军士气本就大振,那边还有两个比赛的动物大杀器,何况太子还带了援军?
他们两面夹击,直接把叛军包了饺子,不多久,大安就迎来了大胜!
叛军伏首,胜利来临的那一瞬间,许多大安士兵还不愿相信,难以回神。
竟然……成功了?
这么快就成功了?
代表胜利的战鼓重新擂响,士兵们才再次疯狂起来,又是笑又是哭,闹成一团。
但更多的,是对太子跪了下去:“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是他们的支柱,是他们的君,是带领他们胜利,走向更好未来的人!
洛阳城大门敞开,景象传送至城内,顿时间,欢声雷动。
百姓们夹道欢迎太子,虔诚跪拜。
今日一战,太子英姿赫赫,那一幕幕,那所有感觉,所有景象,将永远牢刻他们心底!
此一刻起,他们心中的君王,除了太子,再无旁人!
……
宫里,太康帝再次坐不住了。
“不是动静小了么,怎么又闹起来了?可中叛军又有增援,洛阳城保不住了?”
一边说,他一边眼睛乱转,不行,他还是得走!
结果么……自然走不成。
高公公跪到他面前,脸上又是哭又是笑,激动的老泪纵横:“回皇上,刚刚下面来信,不是叛军有增援,是太子,太子回来了!”
太康帝怔了怔:“你说太子……回来了?”
“是!太子带着援军回来了!咱们胜了!”
太康帝这才深呼一口气,结结实实的坐到了龙椅上,心也不慌了,气也不短了,也不说要走了,还能昂首挺胸,霸道说话了:“好!果然是朕的儿子,合该如此!高宏,你去准备东西,朕要赏他!”
不多时,太子进宫面君。
太康帝很高兴,赞了太子大功,当即表示要赏他。
太子很谦虚,表示不要赏赐:“是父皇龙运当头,洪福齐天,宵小难犯,儿臣并没有做什么。一点跑腿小事,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太康帝笑的更开心了。
安抚太子两句,增加父子情谊之后,太康帝便叫太子下去休息,稍后开庆功宫宴。
太子表示不用了,这一路太累,还受了不少伤,与其庆功宴,他更想看的,是大夫。再说,他真的没做什么。
“儿臣身子不争气,帮不到父皇太多,战事之了,这之后的事……要麻烦父皇处理了。”
太康帝哪会不允?
这儿子也忒懂事了!
出力的事干了,要命的战事硬生生扛住了,一切干完,风平浪静了,露脸的事,就都交给亲爹。
“哈哈哈哈——”太康帝直接笑的合不拢嘴。
这种事,他最擅长,也最愿意干了!
“好好好,吾儿可去休息,这后面乱七八糟杂乱的事,全部交给朕!”
因为特别开心,难得心疼儿子一回,太康帝答应了太子‘因宫中乱,想外出寻英亲王妃帮忙看病’的要求。
……
杨暄出来,自然不是为了什么看病。
他的确受了些伤,人在战场,亲自上阵,怎么可能不受伤?不过他经验丰富,受的都是小伤,最重的一道,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找大夫捏个脉行,不捏也可以。
他主要是为了崔俣。
米拉说今夜要给崔俣解蛊……
崔俣这一觉,一直睡到亥时初。
赶路时信息渠道封闭,所以也是到这时候,杨暄才听到了事情起末。
他也觉得命运十分神奇,有些东西,有些缘份,早就注定了,早早晚晚,你总会发现它们的存在。
解噬心蛊,用到的药材品种很多,大分部很珍贵,小部分珍贵的程度——非权贵者弄不到。
还好,杨暄是一国太子,财大气粗,又得民心,不管什么药材,随便一调,就能调来。
米拉看着一排排码在他面前,品相上好,色泽诱人,慢慢的,神情变的严肃。
这么多好东西,可不能浪费,必须一击致胜!
他甩开袖子,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还盯着杨暄和木同,让他们不同时候,取出不同的血出来,加入药汁,为引。
他这么严肃,杨暄神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手上一暖,是崔俣的手搭了过来。
睡了一觉,屋子里又够暖,崔俣现在十分舒适,脸上有淡淡红晕。
“别担心,米拉只是认真而已,不是忧虑,会成功的。”
杨暄反握住他的手:“……嗯。”
不多时,药汁煎好,送到崔俣面前。
崔俣看着这碗药,舔了舔唇。
怎么形容呢?
这碗药,同一般汤药不同,有些粘稠,颜色还特别黑。一般汤药,哪怕是苦,也泛着淡淡淡药香,可这一碗,用了那么多顶极药材,一点药香味都没有,还特别……臭。
带着腥的那种臭。
委实难闻。
米拉扬着眉:“怎么,怕啦?”
这话说的挑衅,实则他有些心虚。他的手艺,比师父还是差了一截的,这药要是师父来熬,可以加点不相克的药,圆融其口感,可他还不行,加了别的怕影响药效,只好原汁原味来了。
这味道……是恶心了点,但药效是真的啊!
求你快喝了吧!
“这有什么可怕。”
崔俣笑了笑。他的人生中,经历过可怕的事多了去了,哪一样比不过一碗小小汤药?更何况是救命的。
再难,也能捏着鼻子干了!
崔俣一点也含糊,也不矫情撒娇,直接端过碗,豪迈的一口闷了。
米拉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都替他恶心。
崔俣强忍着没吐出来,过不多会儿,恶心的感觉就散了。
“还好。”他评价道,“米拉,你熬药的技术不错。”
米拉:……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说反话!
杨暄紧张的看着崔俣。
过了一会儿,没什么反应。
他皱了眉,继续耐心等。
一盏茶过去了,崔俣还没反应。
杨暄心里有些焦躁,简直度时如年:“怎么还没反应?”
米拉耷拉着眼皮,瞪了他一眼:“慌什么!”
这又不是生孩子,哪那么快,药力要随着血液慢慢进入心肺的好么!
呃……不对,生孩子也没这么快的!
一柱香时间过去。
就要杨暄觉得快要忍不下去时,崔俣有反应了。
他捂着肚子,开始干呕。
呕吐是件很痛苦的事,胃部抽搐,身体整个紧绷起来,随着冲势似乎随时都能往前跌倒。
杨暄心疼的不行,赶紧过来扶住崔俣。
崔俣干呕没多长时间,就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黑血颜色特别特别暗,看起来都不像血了,散着腥气的味道,不管观感还是味道,都十分愁人。
杨暄却没觉得恶心,端来杯子给崔俣漱过口,扶着崔俣坐好后,就蹲到了那滩血面前,皱着眉研究。
米拉也第一时间跳了过去,蹲下身,和杨暄一起,脸对脸,闷着头冲着那滩血研究。
杨暄:“怎么没有虫子?”
是不是意味没成功?是不是还要再喝一回药?
米拉白了他一眼,用细长金针,从血里挑出一根细如发丝,长度只比指甲长一点的东西出来。
“你以为蛊虫都是什么东西?胖乎乎白嫩嫩像蚕一样好认么?那么大个头,莫说种到心脏里,种到一般部位,五脏也早被啃光了好么!”
杨暄十分震惊。
所以折磨了崔俣这么久的难缠蛊虫,就是这根线头一样的小东西?
“当然!”
米拉把蛊虫挑出来,也没弄死,宝贝一样储藏起来:“既是我催出来的,就归我了!”
这次换杨暄白眼他了:“当谁稀罕一样。”
说完,他又皱了眉,赶苍蝇似的赶米拉:“你身上带着那个恶心东西,离我们远点。”
米拉:……所以这就是过河拆桥么!
“衣料子,可以多给你两车。”
米拉立刻笑了,那叫一个春风拂面春暖花开。
有衣料子就什么都行!你是大爷你说了算!过河拆桥用过就扔全部没问题!
两人在面前耍宝,崔俣没忍住,笑出了声。
“感觉怎么样?”杨暄坐到床头,摸了摸他额头。
崔俣微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很轻松,感觉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移开了,浑身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