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的是永康一个叫前仓的镇子,离市区不远。临出家门前,我从老五那里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对方的情况:借款人姓陈,哪里人我不知,在前仓有个五金厂,借款48万元,是月息,也就是说30天的借贷期,借款用途是短期资金周转。
一同去的除了老五还有两个兄弟,加上我就是四个人。车子在前仓一个村口停下来之后,老五摸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
老五对着手机说:“是陈老板吗……我老板李总想找你聊聊……我们已经在村口了,麻烦你出来一下。”说完老五就挂断了电话。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见一个中年男人从村子里走了出来,当他走到车旁时,老五打开车门迎了上去。
我也跟着走出了车门,跟在老五后面迎了上去,我奇怪其他两人坐在车子里没有出来。事后我才知道,是我自己不懂规矩,一般那种情况下是不能跟着去的,人多怕吓着客人。我听见老五对那个人说:“陈老板,你好。”
陈老板对着老五说:“你好你好,李总在哪儿?”
老五用手指了指车子说:“在车上等你,请吧,陈老板。”
陈老板一边说“好的”,一边跟着老五上了车。
陈老板一上车就发觉不对,因为他没有看见李总,于是他就警觉地问了一句:“李总没来呀?”
老五说:“李总在家等你,特地让我们来接你的。李总说,今晚一定要请到你,否则就打断我们几个人的腿,请陈老板不要太为难我们小弟兄几个。”说着,老五就把副驾驶座让给了我,他与另外一名兄弟将陈老板“夹”在后排座上。黑色桑塔纳一启动,吱溜一下就窜了出去。
在车上,陈老板摸出香烟来递给我们抽,见老五带头接过了香烟,我们也就都接了。陈老板递完香烟后说:“其实你们李总真不用担心我这笔款子,我的订货合同与出货单都给你们看过了,保证下月初,钱一到账就给你们打过去。”
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接了一句:“那我就不明白了,陈老板当初借钱时,为何不借三个月的?”
开车的兄弟朝我嘀咕了一声:“你不要说话。”
陈老板解释说:“我当时也没想到,这货会赶不出来,我以为货期不会紧的,所以才借了一个月。”
老五对陈老板说:“我们来了三次,对吧?”
陈老板说:“是的。”
老五接着说:“来了三次,空手回了三次,对吧?”
陈老板这次没说出声,我想应该是点头或默认了。当时我也没回头,这个细节就不太清楚了。
老五又说:“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是靠这个吃饭的,就像陈老板你做生意一样,我们也是在做生意,你说你老是不还钱,我们就不能把钱借给别人,这样多耽误生意呀。”
陈老板说:“我知道,我知道。”
陈老板说完这句,车内突然沉默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一车子的人都各怀鬼胎似的想着心事。其实也没多少时间好想,车子很快就驶进了市区,紧接着七拐八拐地拐到了一个仓库门口。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来这,这地方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办公地。这次我学乖了,没有问,我预感有事要发生,脑袋中尽是港匪片的镜头晃来晃去。我开始有点儿后悔自己跟着来凑这热闹了。我在心里骂自己,你这个傻蛋,有玩不玩,有觉不睡,非得来蹚这浑水,真是白米饭撑饱了。
现在想想,那时放贷的人确实也不容易,你想呀,又没有法律的保护,遇上赖债的或是还不起债的,没有点儿狠的措施来保障也不行。
车门打开后,一个兄弟赶紧跑过去打开了仓库的门。
我下车时看见老五几乎是拽着陈老板走入仓库的。陈老板预感到情形不对了,他慌慌张张地说:“兄弟,各位兄弟,有话好好说,我陈某也是有家产的人,不是老赖,肯定不会不还钱的……容我几天,就几天可以吧。”
老五没理他,其他人当然也不会轻易接话。这里明摆着是老五说了算!进入仓库之后,开灯、拉门一气呵成。
老五这次没有同陈老板再交流,他可能觉得前几次已经交流完了,这次只做不说。老五朝旁边的六子(化名)使了一个眼色,六子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从暗处抄来了一根铁棍。我想这下坏了,要出事!不行,我得想法阻止,否则我就陷进去了。几个月前的我可能不怕,但几个月后的我早就想明白了坚决不干杀人放火的事。
我凑着老五的耳朵说:“老五,你出来一下,我有急事同你说,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
老五看了看我,没说话,就拉开门出来了,我也跟着出来了。事后老五说,不是看老乡的面子才出来的,是怕我在里面叽叽歪歪地乱说话,丢他的脸,毕竟我是他介绍来的。
在仓库门口,我问老五:“你们真想弄死他呀?”
老五瞪了我一眼说:“你没毛病吧,弄死他谁来还钱?”
我舒了一口气:“那你们是……”
“只是给他点儿教训而已。”
“怎么教训?”
“当然是按李总的意思办,折一条腿或是一只手,不能见血。”
“不妥吧?”
“有什么妥与不妥的,这事儿你别瞎管,你狗屁都不懂,就一书呆子。”
“老五,你听我说。”我在努力劝着。
“你真啰唆,叫你不要来的吧,来了不是多嘴就是多事,下回千万别跟来了。”老五对我很有意见。
“不是……老五,你想想,我们出来混是为了什么?是钱……挣钱是吧,如果把人弄残了那就得进号子……你想,要是进了号子哪还有钱?”我断断续续边想边说。当时我自己并没理清头绪,我只是潜意识地觉得,这事儿不能干,要是干了我可能就真下水了。如果我没跟来当然就不关我的事,可是我已经很糟糕地跟来了,既然来了就是一伙了,哪儿能脱离干系?用永康话说就是:这事我很拎清,但我还要帮老五搞搞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