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化灰的脸,留在梦中演变
回头就当作初次遇见
并未在一起,亦无从离弃
不用沦为伴侣,别寻是惹非
随时能欢喜,亦随时嫌弃
这样遗憾,或者更完美
——陈奕迅《失忆蝴蝶》
To:沈风海
沈风海,感谢你还当我是兄弟,感谢你没有因为上次打架的事,跟我绝交,因为后来我又仔仔细细地想了想,发现自己当时确实太冲动了。
你喜欢的是易薇还是易茹,我一早就看出来了,当时忍不住跟你打一架,其实气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哥们儿,赛车出事之后,我从没见过这么落魄的你。
当时你打电话给我,让我去一趟警察局。我去了之后,看到你一身是伤,尤其是那双手,血淋淋的,跟演恐怖片一样,真是吓了我一跳。
警察也真狠心,就让你带着这么一身伤,把你扣在了拘留所。
后来你拜托我帮你隐瞒行踪,不能让易薇见到你这副落魄的样子。我原本不想答应你的,可是一看到你近乎乞求的眼神,我还是扛不住,答应下来了。
本来想让我爸出面把你从局子里捞出来,你却说不用麻烦了,十几天而已,你扛扛也就没事了。
我犟不过你,只能答应你,却满肚子火气。
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宁可放弃追求易茹,也不能放弃你这个朋友、兄弟。
有的人结交了,就是一辈子。
关于易茹的那件事,我原谅你了。
From:宋楠
1>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一睁眼就看到了守在我床边的易茹,还有旁边的病床上躺着的石井歌。
“醒了?”易茹的脸色先是惊喜,紧接着就生气了,“姐!你怎么能让他们去赛车!那条山路有一侧是悬崖,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危险!还好你只受了点皮外伤!不然我怎么跟爸妈交代?”
我举起手来做投降状:“对不起,对不起,好了好了,别骂我了。石井歌还没醒?他怎么样?”
易茹努努嘴:“喏,右边胳膊的骨头伤到了,打了石膏,他也还好,就算是伤筋动骨了,没什么危险。”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算是放了心。
石井歌也相当于是被我们的车撞下来的,他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实在难辞其咎。
松了一口气后,我转头看了看,没发现沈风海,又问易茹:“那沈风海呢?他没在这个病房吗?还是说,他没有受伤?”
这话一问出来,我就先自己否定了。
沈风海不可能没受伤!我被他圈在怀里都全身上下受了这么多皮肉之苦,何况他一直护着我?
他肯定伤得比我重。
我的一颗心瞬间就悬了起来。
易茹却看着我,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是你们赛车时请的那个裁判把你们送到医院里来的,我到医院的时候那个裁判已经离开了,你们的事故我都是听医生说的,我并没有看到沈风海,刚才我也拨打过他的电话,根本打不通。”
“什么?”我不顾自己头上的伤,猛地坐了起来,“怎么会打不通?我打打看。”
我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机来,打给沈风海。
“嘟嘟嘟——”
一阵忙音。
打不通。
放下电话,我抓着易茹的手问:“医生也不知道吗?”
“听说是转了好几个医生,当时医院比较忙乱,我问过很多医生,他们也都没有太具体的印象。”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几乎是双手颤抖地拨通了远在家乡的沈风海妈妈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
“喂?”阿姨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喂,阿姨,我是薇薇。”我强装着微笑的语气,小心翼翼试探着,“您最近怎么样啊?今年有没有跟我妈妈一起做腌菜呀?”
阿姨一听是我的声音,语气就明显带了些笑意:“哦,是薇薇啊,腌菜啊?做了做了。你可是很少给我打电话呀,真是难得,阿姨都想你啦。你和小茹、小海什么时候回家啊?不会又要等到过年吧?小海这孩子,总也不记得给我打个电话,你要帮我教训教训他啊。”
“成啊,阿姨,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好好说说他!”
又随便聊了几句,我才挂了电话。
阿姨的语气没有丝毫异常,显然,沈风海没有回家,也没有把赛车事故告诉阿姨。
为了避免误会,也为了不让阿姨担心,我也没有对阿姨说。
可是沈风海,你在哪里?
无力感和恐惧感一股脑地向我袭来。
沈风海,我好担心你啊!
2>
沈风海无端地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问过很多人,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过得怎么样。
自从赛车事故发生后,他就人间蒸发了。我极其不喜欢用那句不吉利的话来形容现状,可那句话在我心里像是生了根发了芽,它是那么晦气,却又那么现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去了沈风海的宿舍。
没有主人的宿舍空空荡荡的,只有桌子上随意摆放着的几本书还安静地等在那里,等着它们主人的回归。
我随手翻了翻,有《凡尔纳全集》《芒果街上的小屋》之类的小说,也有一些电脑技术类的编程书籍,甚至还有几本当下正流行的漫画书。
我微微笑了,苦涩而心酸——沈风海的习惯一直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么明亮如初,读着那些可以洗涤人心的文字,也翻着那些励志战斗系的男生漫画。
我带走了他的书。
一有时间,我就会翻看。
我感觉自己终于靠近了沈风海的精神世界。
我也会常常看到,易茹对着沈风海的照片发呆,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看到眼睛渐渐红了,才松开手。
易茹也会喃喃地问:“你去哪里了呢……”像是个被人丢下的孩子一般。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阵以后,我终于无法再无动于衷地干等下去了。
“易茹,我们去事故现场看看吧,也许能找到什么迹象。”我提议。
易茹自然不会拒绝,我们当即就披上外套去了山腰。
半山腰的温度明显比山脚低许多。
我们两个穿着运动鞋,沿着赛车的赛道一直走,一直走。
摩托车行驶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我和易茹两个人徒步走了两个多小时,边走边查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痕迹。
一直到了车祸发生的现场。
当天滚落的山石已经被推到了路边,摩托车相撞后,路面擦划的痕迹都还在。
忽然,易茹脸色异样地往前又跑了几步,蹲下来,捡起路边的一只染了血迹的皮手套,颤抖着举给我看:“姐……这只手套……是他的吗……”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确实是沈风海的手套。
酷酷的黑色皮手套,是比赛之前,我为他挑选的。
只是这一刻,那手套已经脏污不堪,沾了一大片血迹。
我的心跳几乎都停了。
不可能!
只是一只手套而已!
沈风海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易茹见状,也瞬间明白了。她像是心弦突然间崩断了一样,死死地抱着手套,跪在那里,失声痛哭起来,再也没有了往日优雅恬静的形象,像是个失去了一切的伤心小孩。
我的心却在滴血。
我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向她,每迈出一步,就像是踩在刀尖上一般痛彻心扉。
良久,我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我扯过那只染血的手套,把它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秋风猎猎,我望着天边悠远而朦胧的云朵,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相信,他一定没事!易茹,你也要相信,他一定还好好的!他不会有事的!”
我一连说了几遍,像是强迫自己相信,催眠自己一样!
易茹抹了抹眼泪,也站了起来,握紧了拳头:“嗯,我知道,他一定没事的!”
剩下的山路,我和易茹相互扶持着走完,下了山。
又过了一段时间,易茹和我都在慢慢调整心情,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平静。
后来,我又独自一人去了警察局问当时的情况,警察却说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案子。
我坚持不懈地拨打沈风海的电话,某一天突然发现,原本的忙音已经换成了一个甜美的机械音,服务台告诉我,我拨打的这个手机号码,成了空号。
有人注销了沈风海的手机号!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彻底茫然了。
3>
失去了沈风海消息的我,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石井歌的手臂伤得有些严重,一直打着石膏,我也一直尽可能地照顾着他,毕竟他的伤因我而起。
石井歌出院以后,开始了在家休养的日子。
“易薇,你来我家照顾我吧。”石井歌在电话里耍赖,“我都这样为你伤筋动骨了,你得对我负责到底,来我家照顾我,快!”
我自然是无法推脱拒绝的,挂了电话之后,二话不说就去了他家。
他住院的这些日子,课业也丢下了许多,我还特意去找了他班上课业不错的同学,借了一些笔记带给他,免得他到时候挂科。
到他家的时候,石井歌正像个被宠坏了的小太子一样,被一堆瓜果零食包围着。
“胖死你。”我揶揄道。
石井歌说:“不是说好了你要伺候我吗?好好当你的女仆。来,剥个橘子给我。”
我也没说什么,默不作声地为他剥了个橘子。
一个橘子吃完了。
“我想吃西瓜。”他又朝我唤道。
我便在他家的冰箱里找出了一个椭圆形的小西瓜,抱去了厨房。
这种西瓜被称为“麒麟瓜”,瓜肉很甜。我切好西瓜之后,想了想,顺便把西瓜籽也都挑干净了,全部去皮,把果肉盛放在一个碗里,才端出去给他。
石井歌看着那一碗西瓜肉,足足发呆了半分钟。
然后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拿着勺子舀上来,送到嘴里,吃了一口,又把勺子递给了我,霸道且不容拒绝地道:“喂我。”
我没有反抗,真的开始喂他。
再后来,他想要吃苹果,却不想吃果皮,于是我就笨拙地为他削苹果。
我是真的很笨,从来没削过苹果,结果用刀子划伤了自己的手。血流了出来,直接滴到刚刚削到一半的苹果上,我才感觉到了疼痛。
石井歌眼疾手快地拿开刀子,像骂笨蛋一样骂着我:“易薇,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你傻了吗?一场车祸让你撞坏脑袋了?我让你干什么你就真的干什么!你看看现在的你还像以前那个你吗?”
他拿出他家的医药箱,给我贴上创可贴:“是不是沈风海不在,你就什么锐气都没有了?”
我一句话都不想说,任凭他骂。
“以前那个敢打敢骂的女霸王哪里去了?”石井歌的神情十分懊恼,“那个刺猬一样的易薇呢?去哪里了?”
我终于抬起头盯着他:“已经没有刺了。”我苦笑一声,“我的刺,一根一根,已经全都被沈风海拔光了……我终于想要为他变得温顺了,他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石井歌握着我的手倏地一紧。
我吃痛,赶紧抽回了手。
石井歌这才回过神来:“对不起,刚才不小心弄疼你了吧?”
我摇摇头,示意没事。
“你找不到你的沈风海了。”他苦笑,“可是你知道吗,我的易薇哪怕就在我面前,我也总像是失去了她一样。”
我看着他落寞的脸,生出几分心疼,却也不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