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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无名镇相比,苏州城的夜更热闹、更繁华。在无名镇,日头一下,还未到定更,小镇上便陷入寂静之中。除了虫鸣蛙叫,犬吠婴啼,整个小镇便如同蛰伏了一般。
苏州自古乃江南富庶之地,与小镇相隔不足十里,到了夜间却是另外一幅景象,勾栏瓦舍灯火通明,长街之上行人熙熙攘攘,夜生活十分丰富。
苏州人懂得享受,富人有富人的去处,一品居饕餮,天香楼听曲儿,或者趁着夜兴雇一艘画舫,狎妓夜游,吟诗唱和,倒也不失风雅;穷人有穷人的去处,三五好友约到茶楼,听说书先生讲史或纵论天下江湖大事,喝得三分醉意,胡侃吹嘘,倒也另有情趣。
今天逍遥客栈的生意极好,临近傍晚,来了几波江湖客住店,也许是日间的雨恼火,也许是旅途劳顿,纷纷来到楼下,三五成群,炒几个菜,点几角酒,高谈阔论起来。
李倾城如今住进客栈天字一号房,是花钱的金主,范无常自然不会让他干活。赵拦江把刀架在范无常脖子上“借”了二两银子去天香楼找杨笑笑,让他帮忙客栈生意,范无常还没这个勇气。
唯独萧金衍,脾气好,好说话,被范无常“请”过来帮忙。按范无常逻辑,我给你白吃白住,还给你俸禄,总不能当个闲人吧?
客人在客栈喝酒吃肉,可怜的萧大侠,干起了拖地、收拾碗筷的活计。萧金衍倒也不生气,他当过武林盟主,也饿过肚子,把这些当做是生活的体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算是在人间的一种修行了。
萧金衍把地拖完,靠在柱子上,听一桌客人在议论最近江湖上的大事。
一个操着陇西口音的刀客道,“娄兄,时隔五年,晓生江湖的颁布了最新的天地人三榜,你刚从京城来,能否透露一二?”说着,端起酒壶,给另一蓝江湖客到了一杯酒。
娄姓男子毫不客气,端起酒一饮而尽,调起嗓门道:“我看晓生江湖这是要搞事情啊,五年前的三榜,在江湖上引起了一番动乱,这次三榜更新,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
老西儿刀客问,“此话怎讲?”
娄姓男子道:“张老弟,你还年轻,可能了解不多。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凡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谁肯居于人后?排名嘛,本来都是人为操作的,肯定有猫腻,排低了,自己不服,拍高了,别人不服,上次三榜一发布,排名人榜三十的酒狂任鹏举,一口气杀了三个比他靠前的高手,八大邪王的吴法天,没有上榜,一怒之下,杀了若干名地榜高手。你说这次三榜,江湖能不乱?“
刀客若有所悟点点头。
“三榜之中,水分最多的便是人榜了。天榜十大高手做不得假,地榜三十高手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排名先后肯定都有博弈,唯独人榜,基本上就是他们敛财的工具,实不相瞒,这次排榜之前,晓生江湖的一个采风找到我,只要五百两,就能排进人榜前五十,不是兄弟舍不得这五百两银子,是实在舍不得这条命啊。”
那人道:“原来如此。不过娄兄在江湖上人称九命狸猫,就算不花钱,排进人榜前三十也是妥妥的。”
旁边有人赞道,“原来阁下便是关东九命狸猫娄亭娄远山,真是失敬!”
九命狸猫娄远山,在关东一带乃独行侠,一手九命刀出神入化,在关外的江湖上小有名气。此人消息灵通,与晓生江湖、八卦周刊等关系密切,以贩卖江湖上消息为生,当然暗中也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娄远山道:“得了吧,我诨号九命狸猫,命可只有一条。话说,上一届人榜之中,貌似只有金陵李家的李倾城进入了地榜,当然人家也有这实力,其他那些人,要么被杀,要么籍籍无名,哪里还有高手的样子。尤其是那个萧金衍,当年还是武林盟主,现在呢,连人榜前一百都没排进去,江湖上也没了影踪,多半当年那个人榜第五,也是花钱买的,徒有虚名吧。”
萧金衍闻言苦笑一番。
倒是在不远处与青草饮酒的李倾城,嘴角露出笑容,一脸戏谑的望着萧金衍。晓生江湖这次排行,将二十一岁的李倾城列入地榜第十三,几乎与准一流门派的掌门一个水准,在年轻一代高手中,名列前茅。
这几人谈话声音特别大,隐约有炫耀的意思,大堂内众人听得真切。青草听到后,低声道,“三少爷,原来您在江湖上这么厉害啊。那家主还有家里的老供奉,岂不包办了天榜?”
李倾城弹了他脑壳下,道:“厉害个屁,晓生江湖的三榜的纸那么硬,擦屁股都不用。江湖上高手如云,哪里轮得到晓生江湖指手画脚,你看少林、武当、两阁、三宗、四门,可曾有人入榜?魔教八大邪王,至少也是地榜前十的主儿,可曾有人入榜?晓生江湖这些东西,忽悠下门外汉,骗骗销量也就罢了,你要真信,哪天被人宰了都不知道。”
青草噘着嘴,“哼哼,反正您比萧金衍厉害就成,这家伙没事儿老欺负我,偷我酒,抢我吃的。”李倾城哈哈一笑,“我可没这本事。”
这时,又有一人问,“娄兄,不知你发现没有,这次天榜中,西
楚二人、北周二人、东夷一人,我大明江湖四人,天榜第一,竟然空缺,可知是为何?”
娄远山道,“上届第一的太极剑张本初跃出三境之后,在江湖上便失去了影踪,其余九人,或为一代宗师,或为皇亲国戚,又没有真正交过手,晓生江湖想排,恐怕也没有依据可寻吧。“
那人啧啧道:“三境之外,那岂不成了书剑山上的剑仙?能御剑飞行,长生不老?“
听得角落里有人道:“那也未必,也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盘中之餐。”
萧金衍等人顺声望去,却见角落的桌上伏着一中年书生,身穿灰布直裰,肩头、袖口打着补丁,洗的浆白,头戴白方巾,负箧曳屣,看上去似一名不得志的举子,如今已喝的醉眼惺忪,若不是他开口,众人都没有注意到此人的存在。
萧金衍虽没见过此人,但见他神光内敛,内息几不可觉,脚下的竹箧中,有一把以灰布包裹的长剑,便已猜到了此人身份。不过,他无意江湖之事,只望了一眼,便不再看。倒是李倾城,双指把玩着酒杯,盯着那人不肯移目。
方才与娄远山对话的刀客道,“读书的,你又不是江湖中人,哪里轮得到你多嘴?”
中年书生摇摇头,并未搭话。
刀客跟娄远山道,“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哈!”
中年书生兵并不理会他,端起酒壶一饮而尽,道,“伙计,添酒。”
萧金衍闻言,连又从柜台打了一壶酒,喊道:“来了!”小跑着将酒壶送过来,正要递去,书生手指疾扣萧金衍手腕,萧金衍生出警觉,右手一侧,躲闪过去,书生以指弹太渊、经渠二穴,萧金衍变幻手诀,向下一送,将酒壶放在桌上,“客官,您的酒。”
这几招快如闪电,并没用内力,在场众人中,除了李倾城,竟无人发觉,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换了若干招。书生呵呵一笑,“我请你喝酒。”萧金衍道,“我在当值,喝酒会被扣工钱的。”
书生哈哈道,“有趣,有趣。”
萧金衍退后了几步,回到了李倾城身旁,探手取了一块桃花酥,放入口中。
李倾城低声问,“如何?”
萧金衍苦笑道,“毕竟是天榜十大高手之一,我不是对手。”李倾城闻言,心中激荡,手扣折扇,跃跃欲试,萧金衍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这时,客栈门被撞开,有四五名彪形大汉闯了进来,几人来到一桌人前,对正在用餐的三名食客骂道,”这桌是我们的,滚。“三人见这些人一脸横肉,言语粗俗,手中又有兵刃,也不敢作声,连忙到前台会了钞,匆忙离去。
为首一人冲萧金衍喊道,“还愣着干嘛,还不收拾?”
萧金衍将抹布搭在胳膊上,连忙上前收拾,几人大马金刀坐下来,一人骂道,“他奶奶的,这些天真是倒霉,竟然被一个女娃子耍的团团乱转,等老子抓到她,定将她先奸后杀,再奸再杀,然后扒光了衣服,挂在苏州城墙上曝晒三日!还有那个痨病猫,也不知什么来头,对咱们兄弟吆五喝六的,偏偏大当家对他怕得要死,喂,你动作快点,切肉、上酒!”
萧金衍连说是是。不片刻,端上了酒菜,正要离去,一汉子拉住他胳膊,从怀中取出一纸画像,问:“跑堂的,你在城里眼宽,有没有看到过这个丫头?”
萧金衍看那壮汉手中女子画像,不是小红鱼又是何人。原来小红鱼得罪了这些人,才跑到无名镇找自己。这两人听口音似本地人,却不知小红鱼又是怎么惹他们了。
汉子不耐烦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萧金衍道,“没见过呢。”
汉子说了句真没用,又道,“你若是见到此人,去太湖水寨跟我们报个信儿,赏你十两银子!”
太湖水寨是苏州城太湖以东的绿林团伙,与范无常老丈人的无量洞素来有瓜葛。后来,太湖水寨投靠一笑堂,借着后台背景,隐隐将无量洞甩在了身后。
萧金衍问,“不知此人与贵寨有何瓜葛?“
那人冷然道,“这是你该问的嘛?”
另一人道,“告诉你也无妨,前不久中原镖局护送一个暗镖经过太湖,被我们给下了,这女娃也被抢到了山寨中,谁料她偷了我们东西,还用毒针害死了二当家,如今大当家发出太湖通缉令,若有此人消息,赏二十,不,十两银子!”
“跟他说这些干嘛?”
“跑堂的在城内眼睛活泛,兴许能帮上忙呢,十日之期马上到了,那个痨病鬼不是善茬,咱们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说着,瞪了萧金衍一眼,“还杵着作甚,他娘的,该干嘛干嘛去。”又道,“兄弟们忙活一天了,这顿酒,我请客。”
“怎么能让三当家请呢?还是我来吧。”
那大汉道,“别介,喝完酒去天香楼放松放松,你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