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本来还在敬酒应酬,一下子人哗啦啦走光了,捧着酒盏笑容没来得及收回。
徐云娇和三夫人大眼瞪小眼,赵承燕和两个妹妹则盯着顾玉辞看,赵子仪和赵子敬倒是没什么反应,一个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超然,一个是谋定而后动的谨慎。
这其中最沉不住气的就是徐云娇了。
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冷遇,就算是一意孤行嫁给冷冰冰的赵子仪,被他气狠了也是要闹一闹的。
好巧不巧,隔壁席上有谁“啧啧”几下,拍起顾家的马屁来:“陛下这圣旨写得真好,雍雍其容,穆穆其姿,蛰蛰螽斯,振振麟趾!天底下当得起这几个词的姑娘,也就只有顾大小姐了!哎哟哟,顾大小姐四书五经样样精通的哪!怪不得能被陛下选中,立为太子妃!”
“是啊是啊!怪不得!”
一片溢美之词堆叠而来。
徐云娇鄙夷冷哼:“不就是太子妃么,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悦地瞪向赵昔微,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刚刚说什么大话来着?哦,说什么绝无可能再做太子妃。”她斜着眼,“好了吧,这下闪了舌头了吧!”
“徐云娇!”老夫人正担忧家族前程,冷不丁见见蠢货儿媳又要惹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却又不能发作,只好忍着怒火,提醒道:“陛下面前,不得放肆。”
何满枝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赵昔微的袖子,呶嘴道:“看吧,我确实没骗你。”她秀丽的眉头皱了皱,“姐姐,你要不要,先回避一下?免得被那些人说长说短的……”
赵昔微笑了笑,整了整衣袖,准备起身去外面吹吹风。
她倒不是怕别人议论什么,而是在这满堂赞美之中,嗅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才站起身,还没离席,就被一只手强力拉住!
“去哪?”
赵昔微诧异回头,便见老夫人紧盯着自己。
她摇摇头:“我觉得有些闷,出去透透风。”
老夫人抓她更紧了,语气有些生硬:“透什么风,内宫禁地,不可乱走,不可惹事!”
赵昔微无奈:“我就在外面静一静。”
“不准去!”老夫人拉下脸来,“你哪儿也不准去,就乖乖的坐在我身旁。”又作慈爱状,压低声音敦敦训诫,“微姐儿啊,你给祖母记住了,这做人,有时风光,有时落魄。可不管风光还是落魄,都不可骄躁任性。”
她用力捏住赵昔微的手掌,“太子只有一个,太子妃也只有一个,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也知道你不甘心,可也只能生生忍住,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爹爹、为了咱们赵家,你得学会打落牙往肚里吞,可不能生了别的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知道没?”
“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赵昔微愣了愣。
本来已经凉掉的心,又更冷酷了几分。她名义上的祖母,对她或许有亲情,但着实不多。
这份亲情,是有一杆秤的,当她能给家族带来风光时,分给她的亲情就多一点。
当她成为废物,有可能拉家族后腿时,那这亲情就寡淡得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她望着老夫人,抽出自己的手,极其坦然地道:“老夫人放心,微儿从来不会拖累赵家,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你……”老夫人听出她语气中的疏离,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上头蓦地传来缓缓的一道命令——
“赵家那丫头,你过来。”
赵昔微抬眼,便见皇帝含笑招手:“过来,朕有几句话要问问你。”
十二珠的冕旒,是天子礼冠,十二串白玉珠轻轻晃动,他的面容半遮半掩,让赵昔微一时看不太真切他的表情。
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仍是那样的温和、那样的平易近人。然而赵昔微这次的戒心,却比第一次拜见皇帝还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