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公孙长牟与王诩浅谈后便带着司士府的一帮胥吏衙差离开了。他们走的仓促,甚至无暇去拜会姬兰。按照卫国的宗室礼仪,臣下这般行为是对王姬的大不敬。然而,邑主府出奇的平静。
从这帮人鼓乐喧天的入城,再将王诩从地牢中放出,如今又大摇大摆的离去。姬兰毫无反应不说,甚至连表臣百司府的胥吏也懒得差遣应付。大有“你不甩我,我也懒得搭理你”的意思。
王诩朝着门外踱步行去,刚推开房门便瞧见那帮仆婢在院中恭候。他转身对着不远处的女子说道:
“劳烦子静先将这些仆役、婢女安置在府中。对了...今后不用对我下拜。这是家里的规矩。”
仇由子静正准备屈膝下拜。听到这话,齐眉的袖摆缓缓放下,她面露困惑。
怕老婆,对下人用敬语并且无需参拜?这样的官,平生罕见。仇由子静保持着屈膝的姿势,呆立了许久,这才吩咐下人将君上赏赐的财货搬入府内。女子漫不经心的指挥着下人干活,心里却一直在琢磨王诩的话:
“家里的规矩?大人并未将我视为奴婢,莫非真的惧内?”
王诩疾步返回地牢,唤来狱卒:
“快!将牢门打开,放他们出来。”
“诩大夫!没有野宰牙璋,小人恕难从命。”
“你...我难道不是野宰吗?需要什么牙璋?快放人!”
狱卒躬身,没有作声。王诩急了:
“那你为何将我放出?再把我关进去好了。”
“小人不敢!司士大人有监察百官之权。他说放您,小人自当遵从。不过,牢中羁押的犯人必须出示野宰牙璋方可释放。这是规矩,还请大人恕罪,莫要为难小人。”
王诩的官服印信全在姬兰手中,此刻也只能去趟邑主府,要回牙璋。他依依不舍的辞别妻子:
“阿季!等着我。”
“嗯!”
又探望了墨翟与一众乡亲。
“翟兄!劳烦照顾梁伯。”
“都是兄弟,无需见外。快去吧!”
随后,他一路小跑赶往邑主府。
王诩获封爵位的事情早已被姬兰知晓。此时,姬兰正在府中悠闲的做着女红。一根金针握在纤纤玉指间,传引着丝线在一件玄色的衣袍上绣着什么字样。
陪侍在一旁的小柔,抿着嘴,眉毛弯成了月牙:
“公子真是料事如神。那卫诩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如此便被放了出来。”
或许是太过投入,婢女突然作声,姬兰一不留神,戳破了手指。那明亮光洁的绣字上顿时沾染了一点鲜红。姬兰有些懊恼:
“死丫头!多事。”
“小柔知错了。还是让奴婢来吧。”
姬兰将食指放入口中,轻吮了几下。
“不必,还有几针便好。你去将野宰的印信牙璋取来,然后唤长侍卫过来。”
待到小柔取来东西,姬兰对着她与宁长小声嘱咐了几句后,便轻移莲步,独自来到了府门附近的一处亭台。她轻俯身子,捡起一片枯黄的落叶。悠悠的叹出口气:
“你会讨厌我的...对吧...”
就在此刻,邑主府的大门外,传来嘈杂的人声。
“让开!”
“野宰大人!此处乃邑主府,请您莫要对公子不敬。”
王诩挤过拦在身前的侍卫,竭力猛扣大门。
“我要见兰公子,放我进去。”
侍卫将他架开。怒道:
“大人!邑主身份尊贵,请您自重。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请大人速速离开。休要在府前聒噪。”
“卫兰!你出来!”
“大胆!竟敢直呼公子名讳。”
这一伍侍卫立时取下腰间佩剑,准备将其驱赶。他们自不敢拔剑伤了王诩,所以想以剑鞘驱打,迫使对方离开。
就在此时,紧闭的大门开了。
“住手!”
侍卫忙收起兵刃对着宁长抱拳:
“长两长!”
小柔跟在宁长的身后,蹦蹦跳跳的行至王诩身前:
“公子说了,她是不会见您的,还请诩邑宰回去吧。这是您的官服印信,大人收好。今后野中的事务便由大人打理,公子她不会再过问了。”
“小柔姑娘!为何兰公子不愿见我?”
小柔眨了眨眼,眼珠向下一瞄,将捧在手中的官服与印信一股脑的塞到王诩怀中。然后又蹦蹦跳跳的跑回府内。
王诩疾步跟上,不料被一大汉拦住去路。他抬眼一看:
“宁大哥?”
“嘿嘿!公子说了,诩野宰若不肯离去,命小人打断您的腿。”
说着便佯装伸出手来,准备去抓王诩。王诩见状秒怂,立即向后退了几步:
“你告诉兰公子,卫诩会再来的。到底是这么回事,她总该解释一番。”
“诩野宰慢走!我会将您的话转告公子的。”
王诩拱手告辞,快步向宰府行去。脑中一片混乱。
姬兰这么做,莫非是想与他撇清关系。不想他受到牵连?可是他已经知晓了对方的秘密,又岂会置身事外呢?再说,姬兰确实兑现了承诺,救下妻子。按道理,此时应该招揽他入府,无故将他拒之门外,是个什么意思?王诩很是费解。
突然他停下脚步,望着手里的玄色官服,似乎明白了。
这时的绢帛,为单丝绢。经纬线只用一条丝线来编织,薄如蝉翼。多用于书写与绘画。若是制衣,则一般用于外衣,罩在衣袍外。王诩抱在怀中的官服与初见时的那身极不相同,明显厚重了许多。
他轻轻抚摸,衣服不仅光滑,而且厚实。这才发现官服的衣料居然是双丝绢。回想那侍女的暗示,到底意味着什么?王诩凝神站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
“算了。还是救人要紧。”
他连忙继续行路。
当回到野宰府后,门外挤满了人群。当人们得知王诩荣升为下大夫后,纷纷守在这里,被羁押十日的亲人终于有了出狱的希望。他们焦急不已。
李沧与风角一家以及禽滑厘也在府外等候,王诩老远便看到了禽滑厘高大的身影。他与几人浅谈几句便匆忙穿过人群,来到了地牢。出示过野宰牙璋后,狱卒将扣押的百姓全部放出。人群迫不及待的向府衙外蜂拥而出。
王诩交待了李沧诸人先回家休息,明日再一同议事。随后便牵着妻子的手,一路返回家中。至于野宰府嘛?多留一刻,都让王诩觉得浑身不舒服,更别提住在这里了。君上赐予的美姬与仆婢则被他暂时安置在此处。倘若悉数带回家中,恐怕是住不下的。
回到小楼,阿季便忙前忙后的打理。十日的时间,家中已是积下一层薄薄的尘灰。王诩寸步不离的跟在妻子身边,看着她做事:
“歇会儿吧。”
少女擦洗着桌案,抬手抹了抹额前的汗珠。
“阿季不累。”
“我去烧水。一会儿好好泡个澡,去去晦气。”
“大人!还是妾身来吧。”
王诩揽过妻子,轻轻抱着她,脑袋在少女的肩头厮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