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早便有了心理准备。想象之中,一路卖艺乞讨,到了姑苏后,以巡演的方式走遍城中,收集驻军布防的情报而后等待吴王妃的召见。然而,短短几日,坐游轮,住湖景房,还有下人供他们驱使,低调的杂耍艺人出国卧底计划一下子变成了外交使团高调访问,促进吴、越两国友谊的长久发展。
这样的奇遇与变故使得豫让茫然无措。一直谨小慎微的计划着,却抵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午后,太湖别院内准备了丰盛的酒宴。此处的女管事刻意用河鲜取代羊肉,以低于诸侯少牢祭祀的最高标准款待了诸人。经历过先前的阵仗,豫让早已见怪不怪。
面对着一案十菜,美酒佳肴皆以金器盛放。豫让拘谨的接过侍女递来的鳖汤,望着厅堂外如雾气般的雨幕开始发呆。远处的视野如同思绪般模糊不清。
许久后,他小声的叹了口气,轻抿着金碗之中失去温度的汤汁。口齿间残存的鲜美味道已然激不起他半分的兴致。
陪侍一旁的婢女,目光复杂的看着豫让与那温在火炉上的热汤。
“奴婢可否与您酒糺,以解心中忧愁?”
女子柔美的声音充满了关切的意味。
“不用了,谢谢。”
夜晚,雨停了。回到居所的豫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对于如何将西施安全的带出吴王宫且不影响越军出兵伐吴的计划,他毫无头绪。最后,只得将希望寄托于矮子。
第二日清晨,吴王宫内,一身戎装的夫差召见了太宰伯嚭。吴王高坐于大殿之上,两名侍女在其左右摇晃着羽扇。虽说连续几日的阴雨散去了不少的暑热,但闷热与潮湿的感觉仍旧是令人难当。
伯嚭以稽首之礼参拜吴王,随后恭敬的拜服于地,没有起身。吴王则若有所思的端详着手中的竹简。
三日前,越国的粮队便已抵达了姑苏城。竹简上是越国归还米粮的记录,上面注明了各种粮食的种类与重量。
议政厅内除了两名侍女,便是这君臣二人。不久后,吴王放下竹简叹了一声:
“哎!不易啊。越人这般困苦竟能多还了三成。”
声音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
当然,越人岂会这般好心?粮食的搭配可谓是绞尽脑汁。吴越百姓多以稻米为食,文种大夫为了体现所谓的不容易,刻意将归还的粮食中加了许多大豆。如此之多北方盛产的粮食,一看便知是从北方买的。
夫差见伯嚭仍旧是趴在地上,摇了摇头:
“太宰不必谦卑至此,快起身回话。”
伯嚭起身,仍是双膝下跪的姿势。
“君臣之礼,臣下自当如此。”
此处乃是朝会议政的地方,早间大夫们会列坐两侧与国君问答。这时的朝会极为人性化,臣子不但无需站着发言,而且有位置坐。除了开朝时需大礼参拜国君以外,之后只要面朝君主拱手行礼便可。
伯嚭为了体现吴王的地位与周天子齐平便跪在厅堂正中,膝下连个草席也没有,委实痛苦不堪。
吴王体恤下属,示意身侧的侍女拿张软席给伯嚭。岂料伯嚭不受,正色道:
“大王身沾水露,臣下岂可独善己身。”
吴王微微的错愕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战甲。金灿灿的青铜纹饰上略有水珠。他又向伯嚭身下望去,只见青石的地板上亦是湿漉漉的一片。
他这才明白过来,皆是潮气太重所致。于是,冲着身旁的侍女摆了摆手。
“下去!”
侍女捧着羽扇离开后,吴王笑道:
“寡人与卿共勉。”
旋即,收敛了笑容,语气郑重的说道:
“留太宰于此,乃是今日午时,寡人便会领军北上,会那黄池之盟。友儿年幼,还望太宰尽心辅佐。”
春秋会盟分两种,一种乃是文会。诸侯不带武装力量,聚在一起讨论些礼仪与民生的问题。另二种则是武会,出于各方的军事目的,谈完了推举一位盟主,集合大家的兵马一起去讨伐别国。
夫差参与的便是武会了。其目的是与晋定公争夺中原老大的位置。他虽是南方的霸主,世人公认,但北方有齐国,中原有晋国,西边有秦国,他们则不认。
自伍子胥死后,孙武消失,军权重归夫差之手。他本就尚武,喜好攻伐,在兵事方面独断专行,基本不与内政大臣商议。
伯嚭有些惊讶,他并未询问,而是拱手下拜道:
“臣下定当尽心辅佐太子监国,静候大王凯旋。”
夫差闻声大喜,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粗犷而豪迈。
这次,他可是带了三万大军前去会盟。伯嚭祝他凯旋自是知晓他的心意。齐人连续受挫,国力不振难以争锋。秦人龟缩在西陲一隅,不掺和中原的破事,只要打服了晋人,天下霸主的地位便顺理成章的确立了。
旋即,夫差面色一沉,道:
“寡人心中忧虑。这些时日寝食难安。”
“哦?大王可是担心王妃?”
夫差望了伯嚭良久,似是回忆的说道:
“当年先王执意伐楚为伍员大夫报仇,曾言:谏者必斩。寡人便有意荒废学业,在园中打鸟戏耍。先王问寡人其中缘由。寡人便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劝谏先王提防越人。寡人所忧之事...乃是越人。”
伯嚭顿时色变,惶恐至极的拜服在地上。他有些搞不懂,为何国君担心越人,却又不除掉祸患?
“臣下愚钝,大王何不...”
话音停顿,伯嚭似乎是觉得不该谏言影响国君的判断。
“何不灭掉越国?呵呵。灭掉越国我吴国百姓该如何生存?”
伯嚭惊愕的望着对方,夫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