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同一屋檐下(中)
夕阳的光影洒满祥和的院落。被除去的草地仿佛秋收后的麦田,只剩下孤单的麦梗。金色的短剑泛着灿灿的微芒。剑身上早已沾满了翠绿色的草叶与汁水。宽大的袖袍被王诩抟在手腕上。避膝扎于腰间。此刻的他就像田间劳作的农人。
悠扬而婉转的歌声回荡开来。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首《越人歌》既表达着对故人的思念,又有相识后荣幸的感觉。西施的嗓音温柔且绵长。
“真好听!感觉特贤惠。干活都有力气了”王诩给出了贤惠的中肯评价。
“哪有玄微这么夸人的?夷光不唱了。”
与王诩相处了两天,西施总觉得对方完全不善于交际。此时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别呀!唱的特好,我一句都没听懂。”
西施嗔道:“妾身好心以家乡越语吟唱一曲,让玄微不觉疲惫。你却这般冷言相讽,看来妾身是多此一举了。”
所有杂草已经收割完毕。三匹马在墙角有了个简单的草窝。王诩将施悝平的宝剑插在地上,拍了拍手。
“我是说真的。你们越人女子就是说话好听,嗲嗲的还不造作。哪里像我们中原官话这般粗犷,那一说出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吵架呢。”
说罢,他掸掉身上的草屑,走到西施面前。
“何为...嗲嗲?”
王诩也不知怎么解释,胡扯道:“就像你这样说话时细声软语的,感觉永远没有脾气,即便是与人吵架,听上去都是享受。嗯!特贤惠的那种。”
随后,他讲了个笑话。
“我毕业那会儿,和朋友去驾校学车。”
看着西施那疑惑的表情,王诩停顿斟酌着用词。
“呃...就是跟着夫子学习,之后出师了,就与好友去学驭车之法。那时呢,好友告诫我,千万不要娶中原女子为妻,尤其是秦女。我就纳闷了,秦女不是挺好的嘛。个子又高,干活又勤快,哪里不好了?”
说到这里王诩忍俊不禁,憋得十分辛苦。
故事讲到一半,刚有些兴致却没了下文,西施不悦道:“你快说啊。后来呢?”
王诩清了清嗓子,有些难以启齿,还是笑道:“我那好友说,成婚后若是妻子说上这么一句,保准后悔。”
于是他操着一口陕西话说道:“娘娘你轻哈。”
唰的一下,西施满脸通红。虽戴着面纱,但那片红霞已然蔓延至白皙的脖颈。西施一手掩面,一手握拳,冲着面前那说话的老头狠狠的捶了一拳。
“难怪悝平说你老不正经。真是羞死个人。”
王诩哈哈大笑。
果然春秋战国属秦国最猛。难怪后世文言文的发音与陕西话那么像。跨越了两千多年,就连此时的越人还是听得懂陕西方言。可见陕西话足可媲美中原官话。
向西施再三致歉后,王诩自觉的去打水。来到庖厨边的水井。感觉这里荒凉了许久,以至于堆砌的石头上布满青苔。打水时,他总会不自觉的向下多看几眼。好心情瞬间又被痛苦的回忆填满。
从羞赧中恢复过来的西施此时背对着王诩问道:“你后来娶妻了吗?妻子也是越女?”
听到老者深深的一声长叹后,西施有些后悔提出这样的问题。对方长得那么丑,估计感情的道路坎坷异常。
“娶了狄女为妻。她很漂亮,也很贤惠。”
像这么洒脱且幽默的老者,还是头一次遇到,西施不免对王诩的过往有了兴趣。
“可与夷光说说吗?”
少年时跟人聊感情那叫浪漫。青年时谈感情那叫炫耀与撒狗粮,而人到中年再谈感情就叫花心了。王诩拎起一桶水:“斯人已逝,没什么好说的。”
简单的回答更让西施觉得老者是个有故事的人。
将水桶送入屋内,便见施夷光正在收拾床榻。
或许是之前屋顶漏雨的缘故,木榻之上的草席早已霉变。发霉的气味与那大片的墨绿色令女子几欲作呕。此时正捂着嘴在卷席子。
擦擦洗洗的活,王诩这纯爷们是断然不会干的。
君子可以不远庖厨,士可以拖地扫屋,但铺床叠被,洗衣洗碗他决计不干,这便是鬼谷子的人生准则。
放下水桶见施夷光嫌弃的将草席丢在地上,而后拿着木片刮起了木榻上的小蘑菇。王诩见状忍无可忍。
“就你这么个干法,今晚也不用睡觉了。”
女子没好气的,将刮下的蘑菇碎屑丢向王诩。
“说的轻巧,那你来啊。”
王诩一闪身,躲过偷袭。
“这木榻不能用了。你快去看看箱子里的被褥是否也有发霉。若是有就去闾里买些回来,顺道把席子一并买了。今夜只能打个地铺先将就一下”将腰间的钱袋丢给施悝平。
发觉这女子干活就是磨唧且毫无理智可言。
施夷光欣喜不已:“人家还从未睡过地铺呢,是像逆旅中那种大通铺吗?一群人挤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那种?”
王诩被女子的无知惊到了。不禁叹了口气道:“唉!人家那好歹还是个土炕,你家连地板都没有好吗?拜托,你有点生活常识。一群陌生人睡在一起,不怕行李被偷,不嫌弃彼此打呼噜、脚臭就算好的了,又岂会有说有笑?”
然后一语成谶。家里的床褥早已发霉,施悝平去民坊中购买时,小店皆已打样。女子一连敲了几家的门,席子与毛皮倒是买到了不少。可被子这种东西民坊中没人出售。
原因很简单。布太贵,被子里的填充物又选择太多。商家很难判断客人的喜好,索性就没人做这门生意。
比如,麻布做的被套,穷人一般填充处理过的稻草与麻纤维。贫民则使用木棉或是柳絮。至于家境好点的则用家禽的羽毛。这羽毛又分带杆的羽和不带杆的绒。简直众口难调。
所以前前后后浪费了四个小时,直到天黑透了,也就堪堪将主屋收拾了一半。王诩欲哭无泪,哪有主人邀请客人留宿,连个住处都没有的。
此时三人睡在竹席上,毛皮铺在身下作为褥子。王诩之前买回的两匹布中的一匹被拉开铺在三人身上,全当夏被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