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时,长安已经是草长莺飞的阳春之景。顺着当年始皇帝开辟的直道,越往北,春意越萧索。
等刚到代地地界时,天地间一片枯黄,偶尔才有一根两根针尖似的绿芽冒出来,还摆脱不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命运。
陈平看着随行的老军衣衫单薄,要把自己的家常衣裳送他时,他却哈哈大笑,道,
“侯爷怕是很少出长安吧?像我这种为朝廷走南闯北习惯了的人,早就炼出了一副冷热不惧的好身板。
人活动着,真的没那么冷。怕就怕突然地静坐下来,那种冷,却是人受不了的。”
陈平看他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问道,
“按我大汉律,像老哥这样的年纪,早就可以从朝廷领一笔钱,然后告老还乡的。为何到现在还这么奔劳?家中可有妻小?”
那老军说道,“有啊。你知道的。我大汉的兵制,非常优秀的兵会被朝廷相中,然后进驻长安;然后就是被各郡国相中;最不中的就是期满归家。
归家后那点薄地够啥哩?风调雨顺的年成还好一些,一遇到丁点儿事,一家大小都得受苦。
还不如像我这样在长安当个卒子,每月有固定的俸,要是能接上这种押送粮草的活,还能有格外的钱拿,一家人都可以好好地活。
本来我找过上司,叵耐我那几个儿都算不上优秀的行列,最终连个郡国都进不了。没办法,我只得拼着一把老骨头,为一家人谋个温饱。”
陈平的心中有愧,作为一个朝廷的官员,自家百姓的日子就像一面镜子一样反映着朝廷制度的成效。
这老军的日子明显就不太好过,陈平问,“那年龄再大一些时你打算怎么办?总有跑不动的时候吧?”
那老军笑道,“侯爷好呆的心。现在我老家那的日子比前朝时好过多了。至少大家不会像盯着仇人一样细细地找寻邻居的错处然后去举报了。
还有大多数家庭现在喝稀的还能吃个饱。听我老伴说,高祖皇帝和项羽打得正难解难分时,好多人有家都不敢回,男的为一口吃食糊里糊涂地就找去队伍跟上去;女的带着小孩就更难捱。
那时村里倒了好多无主的房屋。到现在,大家伙至少还有稳定的日子可以过,还能饿不着。一般的人家遇到好的年辰还能有冬衣穿,日子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
村里的老人说,这日子看上去是越来越好活了。
等到我跑不动时,大概我的儿子孙子们也就不稀罕我这点微薄的俸了吧?”
陈平这才发现自从大汉建立以来,自己一直处庙堂之高,早失了地气。长安的三千里繁华,毕竟只属于那些个富商巨贾和权贵们。
真正作为脊梁支撑着大汉朝的,还是那看上去不那么光鲜的平民百姓。
这些百姓过得还不好,大汉朝需要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大汉君臣们的努力。吕雉的心胸还是不够宽广,她还停留在个人的利害得失上。
听说吕雉已经牵头想要让鲁元公主家庶出的女儿嫁给刘盈,虽然只是传说,只是这无风不起浪,为了权力,这么荒唐的事都想得出,陈平觉得要么是传谣的人要么是吕雉已经疯了。
而且她若不放下自己的执念,将会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陈平心中敬爱着跟前的这位老军,为了老军,也为了千千万万像老军这样的人,陈平觉得,刘邦当初的布局没错,自己将会跟着刘邦的脚步,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