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举着火把的边军如同一道火龙,自北城而起,蜿蜒前行,直指宣府总兵府衙门。“让蒙古人付出代价,让敢杀我大明边军的人付出代价。”“让敢不敬我大明边军的人付出代价。”“让公爷说的话算数,敢冒犯我大明边军的人就得付出代价。”“公爷说的对,但是要说话算话。”……悄然间,宣府边军嚷嚷的口号,变了内容。边军到了总兵府门前的时候,守御府门的亲卫正是陶成与杨玉,两人事先得了军令,也不闭门,就拿刀拦在门前。“太上皇驻跸,闲杂人等退散。”“此地乃太上皇寝宫所在,冲进去是要掉脑袋的。”“你们要闹事,可以去巡抚衙门,去知府衙门,这事儿归他们管。”闹事的边军如何肯听,十几个人一拥而上,两人被按住手脚,押在了墙上。举着火把的边军鱼贯而入,向着总兵府内而去,有熟悉府内道路的边军要冒头出来:“往那里走,我知道司……”后面被人捂住了嘴巴,啥也说不出来了。队伍一路向前,很快就到了太上皇寝宫前,持着刀,将太上皇寝宫的门团团围了起来。“蒙古人就在里面,让里面的人把蒙古人交出来。”“咱们大明的边军被打了,公爷的话为什么得不到执行。”“胆大包天的玩意,在宣府敢不遵公爷的号令,咱把门破了吧。”……嘈杂的吵嚷声里,有人开始在大门上踢了两脚,响声远远的在寝宫里传了开去。袁彬被按在大门上,看着闹事的边军归整有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忠国公,胆子是真大啊,连太上皇他都敢兵谏。寝宫内,朱祁镇被叫醒了。昏黄的蜡烛光下,朱祁镇身着里衣,在床榻上坐着,听哈铭说了外面的动静,脸色变的十分难看。“他们嚷嚷着,似乎是怀疑咱们这藏了蒙古人,让咱们把蒙古人交出去,这群乱兵说不定就走了。”哈铭小心翼翼的说着。这是兵谏,他何尝不知道,但是他不敢说。朱祁镇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脸色铁青:“苏城!”朱祁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了。“他苏城想要干什么?”“兵谏君父?”“他想要被诛九族吗?”“朕是天子,他白日里威逼于朕就算了,看朕不就范,竟然搞起了兵谏,真当朕是泥塑纸扎的吗?”“传朕的旨意,命杨洪……杨信……孙勇……”朱祁镇的声音戛然而止了。杨洪会听自己的调遣吗?当年自己身在帝位,九五之尊之时,杨洪都敢不救自己,更何况现在。至于杨信,他是杨洪的从子,就更不要想了。孙勇,是苏城一手简拔于微末的小兵,能成为副总兵级的高级武将,靠的就是紧抱苏城大腿,他会听自己的调派。颓废的朱祁镇正要躺下,任由这些乱兵闹去,他就不信了,苏城敢任由这些乱兵冲进这道大门,冒犯于自己。那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嘭嘭”两声踹门声在暗夜里响起,在空荡荡的寝宫内回响了两遍,让颓废的朱祁镇一下就跳了起来,站在床榻上,指着院门方向。“他、他……”朱祁镇真被吓到了。踹门声意味着什么,精于政治斗争的朱祁镇很清楚,这是最后的通牒,如果自己敢再坚持下去,这帮乱兵就要破门了。从?还是不从?这是个能选择的问题吗?朱祁镇想到了那些在草原上风餐露宿的日子,被也先携裹,东奔西走,有时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尤其是也先被脱脱不花打的狼狈逃窜的时候,自己周围都是兵。朱祁镇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蒙古乱兵什么时候会冲上来,把自己给砍了。好不容易坚持到大明击溃瓦剌,苏城把自己从蒙古人手中抢回来,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兵祸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了。“我会准时去土木堡祭奠死难的大明京营与边军亡魂。”朱祁镇屈服了。他不敢赌苏城敢不敢任由这群乱兵冲进寝宫。把自己的命置于险地,智者不为。朱祁镇这样安慰着自己,吩咐哈铭说着:“你速速出去,传朕的旨意,就说朕同意祭奠土木堡死难的二十万大明英魂,朕后日肯定会按时辰到达,快去,快点去。”朱祁镇催促着哈铭,他害怕这些乱兵没有耐心,就这样破门冲进来。哈铭飞快的去了,不过哈铭也不敢开门。在几个仆役的帮助下,哈铭爬上了墙头,看着墙外黑压压的明军,哈铭心头一缩,心道皇爷得亏是答应了,要不然这些家伙闹将起来,皇爷要是被杀了,就算能把苏城砍头,又有什么用处。“陛下旨意,后日按照时辰抵达土木堡,祭奠战死的大明亡魂,大家都退散了吧。”“陛下旨意,大家都退散了吧。”太上皇?一众乱兵中间,真想着闹事的兵顿时就慌了神,娘的,这儿竟然是太上皇的寝宫!领了军令前来的小旗官与总旗们,听到这军令,都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把军令完成了。“这是太上皇寝宫,咱们找错地方了,赶紧走吧。”“冒犯太上皇可是死罪,大家赶紧走吧。”……不论是害怕的,还是完成军令的,现在都是一门心思的往外走。片刻功夫,总兵府内的乱兵就没了踪影,一溜烟的出了总兵府,各回各营了。哈铭看墙下的乱兵没了影子,一口老血憋在了胸口,这帮子乱兵,难道真的是来逼谏太上皇的?这可真是离了个大谱啊!被按在墙上的袁彬失了束缚,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他刚才是真的害怕了,好不容易回了大明,锦衣玉食在等着自己,富贵荣华在等着自己,没想到直面这些乱兵,差点儿命都没了。没死在蒙古人手里,反倒是差点儿死在乱兵手里。……司务厅里,苏城收到了太上皇愿意去土木堡祭奠的消息。舒良笑着说了:“公爷为了皇爷的旨意不示于众,干冒此险,此事咱家必定禀报皇爷,请皇爷明断,不让公爷受了委屈。”“但是公爷,此次闹事的这些兵,肯定要有些掉脑袋了。”苏城一脸不舍:“公公,能不能商量商量,这些兵都是听令行事,能不能不杀?降我的俸禄,砍我的爵位都是可以的。”舒良闻言笑骂了一句:“公爷啊公爷,你可真够吝啬的啊,杀一个大头兵你都不舍得,但是咱家劝公爷一句,这事儿吧,它真不行,于尚书都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