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花白的老人,伛偻着身体,向两人行礼,神情上满是紧张。为人父母者,临到老迈,依旧视子女如故。苏城看了舒良一眼,他与胡濙无故,这位侍奉五代帝皇的老臣精明油滑,是朝堂上的典型骑墙派,只忠诚于利益,从来没有说真正忠诚于谁。舒良见苏城以自己为主,高兴起来了,他掸了掸衣袍上的土灰,声音尖锐:“给胡尚书见礼了,咱家奉旨而来,抓人破家是陛下的旨意,咱家不敢擅专,还请尚书大人见谅。”胡濙满是皱纹的脸庞上满是失望,他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放低了姿态求着舒良:“公公身负皇命,这个我知道,然而抓人分几个步骤,重犯本人自然会被擒获,朱仪及其弟妹均在此,妻子回家省亲未归,稍迟一些抓捕,或者由别人抓捕,这也是可以的。”“由老夫来作保,若是不能尽快将朱仪妻女抓捕归案,老夫愿意入宫向陛下请罪。”舒良闻言有些踟蹰,话说到这份上,胡濙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而且若是自己答应了,可以想象今天自己的外宅肯定能收到胡濙送上的重礼。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但是这次有苏城在啊。“胡尚书无需多言,咱家奉旨办案,尤其是此等大案,必然是要全员抓捕,至于后续的关押,那是刑部的事儿,胡尚书自便。”舒良手一挥,一众东厂番子涌了上去,锦衣卫也开始有条不紊的将人带出府门,分开捆绑。一时间,成国公府内外,也是震天的哭嚎声音。胡濙脸色难看,看着舒良的背影,双目中是深深的无力感,身形萧索无力。苏城没有说话,走过了胡濙身旁,看向立在道旁的朱仪:“小公爷,这就是你所求吗?”朱仪脸色苍白,整个人都颓废不安,看着自家的府门上一众番子跟锦衣卫进进出出,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听到苏城的话,他转过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苏城:“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没有承爵,家中大事,能做几分主,还不是由着族老跟长辈,他们要孤注一掷,要听从太上皇的话,我又有什么办法。”苏城对朱仪的鄙夷又多了一份,堂堂成国公府的小公爷,竟然说自己当不了家,类似谋逆这样的大事,竟然是由亲族长辈来决定的。真是纨绔废物啊。苏城不想听这些人的惨叫了,转身招呼了舒良一声,自去了。长街上北风呼啸,行人寥寥,临街的店铺,大半都关着门,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大家都窝在家里,除了那些实在吃不上饭的,谁愿意在这样的天气出来讨生活。苏城行了一路,没有见到几个人影,到了朱雀大街的时候,遇上了一队卫所兵簇拥着一个千户从道旁的一处酒楼内出来。被簇拥着的,竟然是熟人,鹰扬卫指挥使鲁雄。见到苏城,鲁雄先是慌张了一下,不过随即就镇定下来,给了苏城一个白眼,就翻身上马,带着麾下一众骑兵扬长而去了。苏城那个气啊,老子刚抓了一队人,你还上赶着来送死,那就别怪我了。“去……”“见过公爷。”苏城刚想命令孙小栓去打探打探情况,就有人喊住了自己。形貌富态的男子向苏城躬身行礼,态度谦卑有礼:“公爷,我家老爷有请。”苏城上下打量了富态男子,这是谁的管家。对面街道上,临街的窗户打开,精神矍铄的王直向苏城摆了摆手。苏城放弃了打探的想法,算鲁雄你小子命好,今儿有前尚书大人给你挡灾。进了酒楼,在管家的引领下,苏城上了二楼的雅间,进了王直所在的房间。头发花白的胡濙,赫然在列,向苏城行了一礼。王直呵呵笑着说了:“公爷,刚才是不是起了收拾鲁雄的心思?”“这人是鹰扬卫指挥使,本家是燕山卫所百户鲁仲的儿子,因为父亲曾从靖难之役的缘故,鲁雄自视甚高,为人最是铁面无私,想要抓他的错处,倒是有些不大容易。”苏城笑了:“若他真是铁面无私,那我就不找他的麻烦,些许腌臜气,我自己受着就是了。”王直目光扫过旁边的胡濙,无奈的说了:“公爷啊公爷,你是逼着老夫耗尽在你这儿的最后一点人情啊。”“胡尚书来求我了,舒公公的路子走不通,求我帮他走走你的路子,照拂一下胡家女儿。”胡濙也开口说着:“公爷放心,我必然不会让公爷为难,些许手尾,自然会打点明白,只求公爷不要从中拦阻就是。”苏城有些疑惑:“舒公公不是拒绝尚书大人了?”胡濙笑了笑,惨白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舒公公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又岂能结交朝廷重臣,不过些许松手,还是可以办到的。”苏城闻言明白了,规则是给普通人准备的,大佬如胡濙般,只要总管抄家的舒良跟自己在规则之内稍微放松,他就能找到无数挽救自家女儿的方法。苏城看着王直:“王公三辞已经完成,何日离开京城,到时候我亲自送你。”王直摆了摆手:“算了,送就不必了,他日公爷牧民西北的时候,能够少些杀戮,就算是送我了。”苏城连连摆手:“我还是送送你吧,你这个要求比较难办,西北民风彪悍,若想压服那些个马匪、异族,只有火炮与杀戮,以恩义笼络西北,只能落到大宋一样的境地。”“行了,他日离京,我来送王公一程。”苏城起身,拜别两人,出了酒楼。胡濙站在二楼上,看着苏城的背影,问着王直:“陛下已经当廷下令册封苏城为于阗王,等圣旨一下,这位就是第一位异性王了,以后就不能再称国公了。”王直笑眯眯的看着胡濙:“胡尚书倒是看的开,这可是违背礼制的事儿,大宗伯竟然没有犯颜强谏。”胡濙捻着胡须,脸上满是意味深长的表情:“礼制,何谓礼制,合乎人心、道德、规矩,不违背人情世故,引人向善的,就是礼,就是制。”“苏城封于阗王,于国无损,于民无愧,若细究之,反倒是会于国有利,于民有望,是好事,若说朝廷无规制,则三代之前,有谁会想到瓦剌能入中原……”“行了行了!”王直打断了胡濙,无奈的说着:“既然事情已经了了,那就这样吧,我可不耐烦听大宗伯的这番长篇大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