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炮仗一直等到火烧完，那蛇皮鬼已经变成一股青烟荡然无存。我跟炮仗下去把未烧尽的余灰使劲踩灭，以防引起火灾。
那只乌鸦一直在柴禾垛上看着，他的主人已经死了，我抬头看看那乌鸦，竟从它身上看到几分落寞。我脑袋里又勾勒出蛇皮鬼的样子，他生前是什么人，好像跟刘黑七一样也是个土匪。我当然不打算给他立个碑，只是觉得这好人也好坏人也好，名满天下的碌碌无为的，只要一死就什么都不剩下了，这感觉让人心里没底。
我愣了半天，对炮仗问道：“你说咱们是不是太残忍了？”
炮仗挠挠头：“这个……有一点吧，但对付恶鬼，咱不残忍他就对咱们残忍了。”
我想也是，我忽然记起来鬼死了是会造成灾难的，想起上次竟然是流行感冒，我不禁笑着说：“炮仗，你说这回是什么灾难，拉肚子？”
炮仗也大笑：“那得赶紧去买纸，家里可没纸了。”
我俩有说有笑地朝回走，蛇皮鬼一解决，就剩下刘黑七了。这小子，当真是个狠角色，自己兄弟都坑，下手果断利落，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大舅正站在路口拿着锄头和一群老头老太太聊些什么。我跟炮仗走近了才发现，有一条小溪一样的水流正顺着路上面流下来。
我很是好奇，问了句：“这是哪里流下来的水啊？”
我大舅说：“谁知道，正好，你们俩上去看看，是哪里淌下来的。”
我答应了声，就和炮仗朝上走，这水流非常细，我下腰摸摸水，冰冰凉凉的，我笑着说：“你说这是不是谁家的自来水管露了？”
炮仗俯身摆了摆手，两个嘴角向下一拉：“不像，自来水管里的水被太阳晒的都发热，这个太凉了。”
我想也是，这大热天的水管里的水早被晒得跟开水一样了，哪有这么清凉啊。
就在我们走到炮仗家屋后的路口时，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条小溪流竟然是从古井里冒出来的。
“老秀才！”我俩赶紧跑过去了，因为水的浮力拉拉秧早已经漂了上来，我一把将它扯开，却只看到清澈见底的井水下翻涌的泥沙。我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开阴阳眼，我赶紧把手在裤子上使劲抹了抹，把手擦干，然后把狗血涂在眼皮上。
炮仗要比我快，他只需要摘下铁丝圈就能看到老秀才，我边忙活着手上的事，边对炮仗问：“怎么样，炮仗，老秀才怎么样？”
但炮仗却不说话，或者说他不知道怎么说，只是盯着水里眼睛发直。
等我开好了阴阳眼，赶紧扑到井口往下一瞧，心里顿时一揪——老秀才漂在水井的半中央，头朝下，两手正在不停挣扎。
“老秀才！”我伸手去捞他，想抓住他的衣角把他拽上来，可是我却摸不到，因为他是鬼啊，我根本抓不到他。
炮仗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我看着那顺着水流漂去的拉拉秧，把它捡起来使劲扯，嘴里还喊着：“要你还什么用！还什么用！”
“哥，哥，算了！”炮仗把我手里的拉拉秧夺下来。
看着不停往上涌的井水，原来这就是杀了那蛇皮鬼造成的灾祸，而井里的老秀才要一直重复自己被淹死的那一刻，直到这井水再次枯竭。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难道我真的错了，杀鬼真是一件错误的事。我捡起一块石头朝水里一扔，心里却不愿否定自己的信念：不可能，我杀恶鬼没有错；我不杀恶鬼，恶鬼就会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