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东四坊,街尾--“全福客栈”
“师兄,不好了!”
一个面黄发疏,牙黑鼻塌的邋遢男子,死命抖着手里的布口袋。空荡荡的,任他再怎么抖,连根毛也抖不出来。
“什么事啊,大清早的,吵死人。”
另一个秃顶驼背,瞎了只眼的男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不愿起身。被闹得急了,方才翻坐下床,剩下的独眼满满的全是不悦。
“师父,师父让咱们带出来的那些毒祖宗,全都不见了!”
邋遢男欲哭无泪。
“什么!”
驼背男大吼,立即清醒,连忙把随身携带的皮囊布袋小暗格子统统翻了遍。
空无一物。
“怎么……怎么会……”
这两人正是北寮什因谷谷主的大徒弟车仇与二徒弟车恨。
什因谷在北寮小有名气,不过是恶名。
什因谷谷主车必忍年过花甲,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最喜用活人喂养毒物,试验新毒。老家伙手段阴邪残忍,把自个养的那些玩意儿看得贵重至极,谁要是生生折了一只,怕都是没命的。
北寮与东陵关系紧张,什因谷主正是受北寮国师所托,命两个徒弟带上数十只他饲养多年的毒虫,悄悄潜入东陵京城,伺机谋害朝廷要员。
趁东陵局势动荡之际,北寮便可趁虚而入。
北寮派出的江湖人士自然不止什因谷一份,不过车必忍对自个养的毒虫极有信心,一心想在国师面前争脸。
遂一口气命车仇车恨两人带了几十只毒虫出来,甚至还有四五只他平时极宝贝的“毒祖宗”。车必忍对两徒弟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东陵京城大员们收拾干净,若有机会,最好把那皇帝老儿也给弄嗝屁了。
且不论车必忍是否井底之蛙,眼界太窄,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出师未捷虫先无”,昨儿还好好的,今天就统统失踪了!
直把车仇车恨两兄弟吓得屁滚尿流,他们甚至已经可以预见自己被师傅毫不留情地丢下毒谷,全身爬满毒虫的惨状!
车仇车恨两兄弟耗费数日光景把东四坊,来来回回搜了个遍,弄得精疲力竭不说,连根蜘蛛腿都没找到!
没了毒虫,凭什么去弄死那些个大官?
车仇车恨一合计,回去是个死,先逃了再说!
可怜两人从此被车必忍追杀多年,到死都不知道,害他们悲惨至此的是条“毒祖宗里的祖宗”。
此为后话,涵阳自是不知那条“宠物三头蛇”弄出什么动静,一早取了青盐洗漱干净,便往内城而去。
六年不入京,里里外外似乎没有大变化。
富昌九里胡同的“顺记豆腐脑”,依旧门庭若市;
顺民街“绉平酒楼”,依旧红红火火,不过招牌菜--辣汁酱香肘子,从八十文钱涨到了一两银子。
吃了碗豆腐脑,犹豫着是先去置办衣物,还是进“绉平酒楼”叫上一道辣汁酱香肘子。
涵阳向来讨厌麻烦,哪有过而不入,后头再绕回来的道理?
决定以满足口腹之欲为上。
酒楼里闹腾腾,五六个伙计忙得跟陀螺似的,涵阳等了少半刻才逮着个空位。
点一杯招牌金骏眉,加一道辣汁酱香肘子。
涵阳对皇城龙椅上坐着的那位便宜老子的念想,还没一道肘子来得足。
品茗等上菜。
看街市车水马龙,恍惚忆起,年岁尚小时,是有人带她来“绉平”吃过这肘子的。
如今虽不至沧海桑田,亦物是人非。
“姑娘,您的辣汁酱香肘子来嘞!”
操起竹筷,有点小兴奋。
记忆中,这肘子可是柔而不腻,软而不烂,尤其是那浓浓的老酱香味,能让人吃得直想把舌头跟吞进去。
夹起一筷入口,眉头微皱。
咀嚼一二,觉得有些可惜。
肉是好的,火候也足,可惜酱却是新酱,没了掺杂花粉久制老酱的那种余味不绝。
蒙混普通食客自然足矣,但想骗过涵阳这种吃惯山珍海味的老饕,却是难的。
许是店家为省银钱,区别对待,来客富贵,则上老酱肘子,来客寻常,则用新酱替之。
难得有一样值当留恋的物事,谁想也还是变了。
偌大东陵帝都,竟留不下一丝念想。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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