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你要去哪儿?这可是全运会!”
没跑几步,陆湛听见身后传来哨声,帆板队主教练葛青教练叫住了他。陆湛并没理睬,他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乌黑的发梢挂着水珠,滴滴答答滚进沙子里。
“陆湛!你知道你弃赛意味着什么吗?!”陆湛被一只大手攥住肩膀,葛教练目光炯炯,压低声:“回去比赛,这可是你拿冠军的比赛!”
“全运会的成绩,对你未来参加亚运会、奥运会,对你的整个职业生涯,都至关重要,你明白吗?!”
陆湛不想同他废话,眉骨扬起,语调微颤,“我舅舅出事了,你们不告诉我?”
“不是的,陆湛,你先听我说——”
见两人争执,被拦在外面的记者都探出脑袋来,热切地议论着:“陆湛同学,你是打算弃赛吗?”
“你知道你舅舅刘成闵失联的消息吗?”
葛教练手上的力度松了些,说:“不是没告诉你,而是这件事现在本身就是未知数,你又处于关键时刻,就算告诉你有什么用呢?”
“难道你能代替美国海军救人?现在飞去夏威夷?”
“先专心比赛!别想这些原因!”
陆湛单边唇角勾起,闭了闭眼睛,“…放屁!”
刘成闵是他唯一的亲人,挚爱的亲人。
他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时刻,还能冷静下来去比赛。
他一想到刘成闵杳无音信,消失在茫茫的太平洋中,他心里就像裂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窒息得痛楚。
——如果刘成闵真出事了?那他参加这些比赛有什么意义?
全运会有什么意义?
他的舅舅现在生死未卜!
别的还重要吗?
他和刘成闵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想过,可能会失去他。
陆湛单手一扯,将身上的救生马甲快速脱下,没有再跟教练废一句话,低哑又决绝说:“我退赛,对不起教练。”
少年眼眸漆黑暗沉,如同没有一颗星子的幕布,夹杂着焦虑与担忧,以及强忍下来的冷静。葛教练看在眼中,还想开口再劝,但是又不忍心。
“对不起。”
陆湛边跑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赛场,其余选手已经蓄势待发,刘明海呆呆瞪着他,孙以军错开目光。
陆湛闭了闭眼,不顾记者们一路的抓拍采访,快速退赛。
他回宿舍换衣服收拾行李,快速拿手机查消息——仍是没有应答。陆湛捏捏眉心,不再犹豫,迅速拦车赶往机场,买了最快去首都的机票,然后是飞往美国夏威夷的机票。
还好,他的所有证件都带了过来。
航班不多,时间也并不顺,约摸一天后,陆湛才火急火燎抵达夏威夷火奴鲁鲁机场。
此时此刻,仍旧没有消息。
刘成闵失联已近36小时,陆湛面色灰败憔悴,他手掌紧紧攥拳,松开,再攥紧,紧咬着下牙。
下飞机前,他单手握拳敲了敲额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冰冷彻骨的感觉根本无法压制。
就好像独身一人走在悬崖边,四面八方都没了人影。
“陆湛!”机场有人叫他。
在首都等待的时候,陆湛终于同刘成闵的经理人丹取得联系。
丹此刻也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和中国帆协、国际帆协沟通,一边联络美国大使馆,火急火燎地来接了陆湛。
这几年陆湛跟刘成闵见面就很少,同丹更少,在丹的印象中,陆湛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陆湛朝男人走去,看着丹糟糕的状态,心情更是酸涩。
丹顺利接到他,两人面色都十分灰暗,除了最简单问候完一路无言。
期间丹接了个电话,放下时,阴沉的脸色稍有转好。
陆湛英文一般,也听不懂他说什么,见他的脸色,急急忙忙问:“怎么样?”
“美军已经登船搜寻了,猜测成闵携带了安全绳和救生衣。”
陆湛眼睛一亮。
他立刻掏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屏幕漆黑,早就没电关机,只能问:“几点了?”
听见男人回答后,陆湛心情又一点点暗淡下去。
“美军又派出两辆搜救船,会按照航线继续搜寻。”
陆湛突然抬起头,说:“我可以一起去吗?我是说——他是我舅舅——让我上船一起找,可以吗?!”
丹:……
“或许我能找到他,我舅舅的实力很棒的,如果他带着安全绳和救生衣,是绝对能在海上坚持两三天的!真的!”
“我了解他,我说不定能找到他!”陆湛身体前倾,揉了揉鼻梁,急道。
“陆湛。”
丹的声音温和些许,慢慢的,但透出几分现实的冷酷意味,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美军已经派了两辆直升飞机了,还有三艘搜救船,美军陆战队也出动了,我们知道失联超过已36小时,但出事时间可能更久…你要明白的。”
陆湛不说话了。
明明是夏天,夏威夷的温度也适宜,但他却感觉很冷。
四面八方的寒气顺着血管流窜进他体内,肠胃翻滚,彻骨的寒。
陆湛被带到距离出事地点最近的檀香山。
天空飘着零星小雨,隐隐有变大的趋势。
陆湛望着一望无际的海水,迟迟说不出话来,一颗心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陆湛知道根本不可能跟着美军,但这样干等着,他无法忍受。
每过一秒,他望向起伏的、卷着白沫的海水,内心好像被撕碎般,迫不及待爆发。
陆湛用力搓了搓头发。
他形象也无比狼狈,眼睛赤红,头发杂乱纠结,粘着黄沙,还有比赛时海水干透后的盐粒,整个人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酸、咸混着浓稠苦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