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
风劲节问得直接,卢东篱答得平静:“我要留下来,和你在一起。。”
一切如此简单。他抓紧每一刻时光陪伴他的娇妻爱子,因为最后,他还是要留在他的朋友身边。
如果不是有苏婉贞和卢英箬在场,风劲节能直接把桌子掀了:“你别疯了好吗?你都让嫂子吃了多少年苦了,你还想抛下他?”
“我是对不起婉贞,但是……”
苏婉贞忽然柔声接口:“夫妻之间,从来没有对不起三个字。劲节……”她凝眸望向风劲节:“便是他年你有了娇妻爱子,难道你就会任凭东篱一个人对抗这整个国家吗?”
风劲节气结。我这是在为你说话啊,你倒帮着他对付我。他对卢东篱可以发脾气,对苏婉贞却到底不好无礼,只得忍着气道:“嫂子原也不必太贤德了。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你越是容让他便越是放肆。凭什么每次都要由着他牺牲你和孩子。”
苏婉贞但笑不语。什么是牺牲呢?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是卢东篱,他是那个心怀家国天下,想要做很多很多事的卢东篱。他是儒生,他是一个“士”,带着妻儿,去国别乡,隐居山野,就算安全无忧,他的生活,真的就可以快意自在吗?
我怎么忍心看着光芒神彩一点点从他眉间眼角淡去,看着他的理想锋芒,一寸寸在心中磨灭。我怎么忍心,逼着他,麻木自己。放弃自己,来交换他温柔的对待,体贴的陪伴。对着那样的一个不是他了地他。我就会幸福吗?
我是卢东篱的妻子,我要我的丈夫做他自己。他地精神魂魄中都装着家国百姓,我愿他无愧无憾地走完这一生。我愿意等待,我愿意分离,因为,每个人。活着,总有一个理由,一个原因。
劲节,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和你畅论天下时,脸上的那种光彩。我地丈夫,本来就该和他最好的朋友,放手去做他应该做的事。他是为着他的家国,他的理想去坚持,而我。是为了他在守候。
更何况……劲节,劲节……倾心以待,生死不弃!东篱得友如你。此生何幸。我祭过你,拜过你。你这些年相护相守。心血用尽,到如今。你重生于世,若要再弃你一人独抗天下,我苏婉贞不是无心肝之人,便是东篱肯,我也不能肯,不能容。
劲节,你地恩义,我们报不得,也不必言谢。你的本领,的确天下无双,也许这世上……的确没有什么还能难得住你……
可是,就算是你,也会孤单寂寞吧。你就是再强,扮得再潇洒不羁,也会在某些时候,想要有朋友能会心一笑,想要有人陪你一起喝着酒,谈着天下所有的趣事吧?
你和他的心,是一样的。这样的你们,都是容易寂寞的。一起畅谈天下时,脸上散发出那种夺目地光彩的,又岂止是我的丈夫。
那么,这一场战斗,请让他与你同行。我只是一个无能地女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千万里外,焚香祝祷,每日每夜,祈盼着你们平安,祈盼着有一天,我们地国家能够强盛,百姓可以安乐,你们可以一身轻松地回来相聚,你们可以整夜整夜地谈话,饮酒,欢笑。而我,为亲自为你们洗手做羹汤,为你们挖起亲手酿造,亲手埋下,只等你们归来开封地酒,让你们一醉方休。
风劲节这一生出入脂粉堆中,向来是极之得意,还从来不曾在女人面前吃过亏,偏生此刻与这温婉女子对视了不过一会,便沮丧地败下阵来,回头去恶狠狠瞪卢东篱来出气。
“你根本不明白。我要留下来,不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我不过是因为我自己心里不顺,想要争个公道。这一次,我不是对付贪官,不是对付异国,却是要去和皇帝打擂台。你这种忠孝大道教出来的士大夫,偏要掺和做什么?”
“所以我就该袖了手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是吗?”
卢东篱不觉微笑起来:“当年相救,是你暗中谋划,我事先全不知情,所以抗旨不从地罪名怪不到我头上。这些年偷生,是为对你的诺言,不是我贪生惧死,所以苟且之名,栽不到我身上。暗中与苍天寨联结,出手相救婉贞,为一己之私而惊扰百姓,杀戮内使,都是你一人所为,事先未并与我通音信,所以,就是有责难,也与我不相干?”
卢东篱叹气:“于是我的忠孝大节从来无亏,在道德上,我永远清白无瑕。一切都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因为我信任你,所以,我没有追究,没有多问。于是,不管将来史书如何记载,清流怎样议论,责任都是你的,而我绝对是清白无辜的,是不是?”
卢东篱已经有些生气了:“劲节,这些年我心灰意懒,无心世事,初闻婉贞有难,我心慌意乱,不能自制,所以万事由你决断。但你难道以为我会永远这般借着义气朋友,将一切全推托与你吗?”
风劲节头疼无比:“我要做的,可不是忠臣义士当为之事。”
卢东篱失笑:“你还当我是迂夫子不成,任性妄为,欺君犯上的事我没做过吗?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多少年前,我们就曾把酒笑谈过,忠于君还是忠于国,何谓人之大义?当年我就敢挟持朝廷命官,就敢假造战报,逼迫朝廷,难道经过了这么多事,现在的胆子,反而不如昔日了?”
风劲节叹息:“东篱,不管你秉心如何,真要做下去,只怕天下关于你的美谈秩事。都要变成史书上的讥讽笔墨了。事君不诚,要胁君上,这些罪名一定。世间士大夫,千载以下。都宽容你不得。我本是江湖性情,这些事原就不在心头,可是你终究是读圣贤书出身的士子……”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卢东篱尚不曾答话,苏婉贞却已悠然叹息:“劲节。你再说这样的话,连我都要恼了。天下间,知卢东篱者,必是风劲节?偏生在这里小看你地朋友。卢东篱是谁,风劲节又是什么人?行所当行,为所当为,又何惧后世刀笔吏之言。”
风劲节沮丧得要命。他不怕同卢东篱吵架,可是真不好去同苏婉贞斗嘴。偏这卢东篱狡猾地借着夫人来压他,害他处处顾忌。伶牙俐齿也难以施展,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卢东篱只是微笑:“劲节,你赶不走我。说不动我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