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怕了,他怕得发抖,他恐惧得脸上几乎没了人色。
刚才在刺客钢刀之下,尚且勇毅无惧的少年,此刻连声音都沙哑了:“容相,你怎么了……”
然而,容谦没有再回答他。
燕凛伸臂抱着容谦,只觉那身体轻得出奇,软得出奇,他想要起身,又恐伤了容谦,小心地用手抱着容谦,先把他平平移开,刚刚发力要把容谦身子略抬起来,就听到一连串恐怖到极点的声音。
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一串一串,响个不停,仿佛无止无息,好象能一直响到世界的尽头。
容谦的身体在燕凛的力道下,因为骨头断裂,不能支持身子的正常姿态,所以身体以奇异的角度扭曲起来。
“容相……”
燕凛的声音凄惨而惊恐。这年少而以英名传于四方的君主,此刻呼喊的声音,几乎是在哭叫。
他惊恐而小心地把容谦平放在地,再不敢动他一下,仿佛只要不碰他,不用力。就不会惊散那支离破碎的骨头。然而,那骨头碎裂的沉闷声音,却还是在响。一直在响。
天啊,一个人有多少骨头可以裂。可以断?
燕凛手足无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半起身,略伏在容谦身上,用手支着地,不敢让自己挨碰容谦一丝一毫。只知道一声声喊:“容相,容相……”
不知道粗砺的碎石已经深深扎进了手上的伤口中,不知道自己地声音破碎颤抖地不成样子,不知道自己声嘶力竭地叫了多久,不知道最后张口大喊那个人的时候,喉头发甜,滴落的是鲜血。
他一切都不知道,然而容谦却知道。
他已经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了,感觉上。好象每一根骨头都在慢慢裂开,每一根筋脉都在一点点断裂,血液四下逆流。真气四处乱窜,然而。他晕不过去。
太过强大地精神力。使得他无法自然地逃避任何痛苦。他只能清醒地面对着,承受着。
不过。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个时候,他甚至无法去在意自己的痛。
燕凛一直在叫他,叫了许多许多声……
他勉力看着他,想要伸手轻轻安抚他,却动不了哪怕一根手指,想要轻轻说几句叫他放心地话,却没力气发出一点声音。
他只是看着他,却知道,自己很快连这样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能动,不能说,甚至就要不能看……然而,他清醒着,一直清醒着。
他只能看着燕凛,感受着他的焦虑,也焦虑地想要对他去说很多事。
燕凛,别担心我,都说了我没事了。你要立刻将护卫召来,确保自己的安全才好。
燕凛,以后,我不能陪你到处走动散心了,你……少出宫些吧?
燕凛,以后,不要再随便打发走护卫了,万事安全为要。
燕凛,这次的行刺事件,背后地黑手一定要查清楚,记得查明白了来告诉我,别让我一直担心。我没有晕,没有睡,我一直在等着呢……
为什么,还要叫?傻瓜,你吵得我头痛。
这么点风波都经不起,一点小事就吓成这样,别跟人说你是我教出来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傻瓜,再叫你的喉咙就嘶裂了,嗓子也毁了,皇帝难道要天天沙哑着嗓子上朝议事吗?
别傻了,燕凛,不要叫了,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我没事……
他渐渐无力支持双眼睁开,他渐渐无力,用双耳去感知世界。
天地静了下来,他看着燕凛的嘴张张合合,却听不太清那一声声的呼唤。
不知道狄一是不是还在呢?
这人外表虽冷,还是有些温情义气的。他应该会悄悄地躲在旁边,替他照看燕凛安全,直到护卫们过来吧。
燕凛的表情渐渐模糊,他努力想要睁大眼。
这一次,身体不知要被废多久,不知道劲节什么时候才能赶来救他。乘现在,多看他一眼,就是一眼吧。
最后的时候,他尽力让自己的眼神温和平静,希望能略略安抚燕凛惊慌地情绪。
别怕,燕凛,我没有事。我只是累了。
别怕,燕凛,你没事了,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别怕,燕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再怎么努力,也抵不住那渐渐压来地黑暗,他的眼睛,终于无法再睁开。
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他依然可以想象得到燕凛焦虑而惶恐地神情。
黑暗地世界里,每一点血脉煎熬,每一丝抽筋吸髓的痛苦,都越发清晰起来。
然而,他想地,只是那个担心得无所适从的孩子。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抱着那个哇哇痛哭,父母双亡的小小孤儿,一声声轻轻抚慰。
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别怕,有我在,什么事都不要紧。
别怕,有我在……
莫名地,他在那不可名状的痛楚中轻轻微笑。
燕凛,别怕,我在这里。
燕凛,别怕,我一直都在。
他在心头,那样极轻极轻地说着,然而,那个一声声喊得喉咙出血的少年,却听不到他半点声息,看不见他此刻温柔深情的目光。
燕凛,别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