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心里长叹一声,把头转过来对着姜氏道:“你也别哭别闹了,如今这事情既已经闹到衙门里去了,哭闹也是不中用的。现下天也晚了,人家衙门断没有半夜让你们进去胡闹的理儿,不如就让二哥去牢房里走一趟,先见着林远问问事情究竟如何,咱们再作打算。”
姜氏只要小桃肯帮忙,说什么她也是听的。便连连点头让小桃做主行事。小桃便跟乐武商量了,让他先回牢里去照看着林远,自己便向姜氏说道:“这天已晚了,二哥既已去了衙门,你们也且放些心,至少表弟他不会受什么罪,不过是这事情一时查问不清,那官爷暂时收押着他罢了,不会对他用刑的。你们两个也不要回去了,横竖明日咱们得到衙门上去打听信儿的,不如就在我们家客房里略住一晚,明日一早我自去请人帮忙。”
姜氏和林继祖夫妻两个听得小桃这样说,心里一阵阵也不知是何滋味儿?那林断祖自从和妹妹断了来往以来,双陆续来了京城得知妹妹一家如今发达了,那心里就想起以前自己哥俩个做的糊涂事来,懊悔已晚,唯有自己暗地里叹息而已。这时自己的儿子出了事情,他便得了这个机会和妹子一家站在一起说话,这却是他从未想过的事儿,那姜氏心里也是如此想的,心里就念了上千遍的阿弥托佛了。
这时小桃便叫了丫头进来,领着林继祖夫妻两个到客房里歇息去了。又想着两人着急林远的事情定是没有吃饭,便吩咐厨房的人现做些饭菜来给他两个人送去,自己搀了林氏往房间里来。
林氏受了这一场刺激,回到房里觉得浑身都疲乏酥软了,一时间也睡不着觉,心里倒记挂着林远这个侄子的安危。她这思想好比洪水一般,以前没开闸之前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今晚这一场风波闹得她心里百味交加,那心里一软便象河水泄洪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小桃将林氏扶到了床上躺着,又亲自给她盖上了被子,见娘亲抬起了一只手撑了头,而且还微闭了眼睛,似乎在烦恼着什么,便上前问道:“娘,如今你既已答应了帮忙,还愁个什么?”
林氏微微的睁开眼睛,向女儿笑着摇了几摇手,小桃笑道:“娘莫非是后悔了?想起当年的事情来了,若是后悔了尽可以跟女儿讲来,我去赶了她们走了就是了。”
林氏叹口气道:“不是,我是想这么些年了,我有时想起你两个舅舅来,虽说怨恨他们当初心肠未免太狠些,但是总归想着他们应该过得不错,没想到也不过就是那几年的好日子,如今他们竟败落到这样一个地步,想是人总归着不能做专心事儿,若是做了早晚会遭报应的。你瞧你两个舅舅不就是,好好儿的做着生意,竟一下子落得个一败图地的下场.....”说完,便摇着头叹息不止。
小桃笑道:“你老人家真是个心慈手软的,原来还硬着脖子说是不认呢,如今听到林远表弟出了事情,就吓得脸色都变了模样,叫我怪好笑的呢。”
林氏笑道:“你这臭丫头还打趣你母亲呢,我这心里如今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了,我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了,你还来逗我呢。明**一早去求七王爷么?”
小桃摇了头笑道:“娘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提到他?他一个王爷也不是吃闲饭的,哪里有时间专等着给我们家处置这些事情。况且林远表弟我觉得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一时误会而已,等到明天听听二哥回来是怎么说法?我们再定夺,若是一丁点儿的事情就去找王爷,人家还以为林远表弟真的做了什么错事,才把个王爷请了出来硬要弄他出来呢。”
林氏想了想女儿说的也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小桃见她实在困乏,便吩咐了艳红好好照料,自己回屋里自去寻思对策去了。
再说那林继祖和姜氏被丫头带到了客房里住下,他们夫妻两个因着林远的事情往城里赶,到了这个时辰肚里也是没有吃饭的,方才既然林氏和小桃都已经答应帮忙,看起来自己儿子也算是没事了,他们两个这心一放到肚子里头,那一股火气也慢慢的撤了大半,肚子里便觉得翻江倒海的闹开了,这却不是闹肚子的闹,却是因着一天没有吃过饭饿的。
说来也巧,厨房里听了小桃的吩咐就做了几个菜,让下人们给林继祖夫妻两个端了上来。那姜氏的一双眼睛,还没等那丫头进屋站定,就早注意到她手上托盘里的饭菜上去了,那丫头把饭菜摆在桌上,便退了出去。只见桌上四大盘子的炒菜,在中间围着两个大青花瓷碗,单论那两个大碗,姜氏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一个是红烧猪蹄膀,老大一块的红肉皮,盖在碗上面堆着,另一份是口蘑鸡蛋汤,只瞧那一片片的鸡蛋,在浓汤上面飘浮着,真比她们家过年节时吃面的卤汤还要油重着十分。单是这两个菜,姜氏觉得自己就可以在吃饱了后再加三碗大米饭,何况此外还有四个碟子的炒菜,二荤两素,都是色香味儿俱全的。
姜氏心里就想道,也不知道他们家是不是天天如此?吃个饭倒要这些菜来搭配着,就是自己家以前没败落的时候,也没有到这个份儿上。她如此想着,鼻子里闻着那饭菜的香气,再也忍耐不住,横竖看了看屋子里就只夫妻两个人,也不怕人笑话着了,便上桌子前坐定了,拿起筷子来就吃。
那林继祖也是饿了,也坐上来吃起饭来,因着他心里还有几分挂念着儿子,吃饭时也没那些闲心思,只吃完了便躺到床上去寻思去了。那姜氏可就象是得了宝贝似的,在那些菜碗里夹着鱼呀肉啊的,不停的往自己饭碗里送过来,那碗里的饭菜几乎要堆成一座小山了。她夹满一碗便消灭一碗,也不知吃了多久,终于让她吃饱了。其实论起姜氏的饭量来,真可以再吃个十碗八碗的,只是初次到人家来,还要在这住一晚,头一次吃饭便吃了个碗底朝天,未免让那些下人笑话了,所以吃过这三四碗饭,大半菜来,姜氏也就住了嘴放下碗来,没让那盘子底儿朝天。
林继祖起来喝水,瞧见那饭桌上的饭菜倒让姜氏给吃下去一大半儿,这还是她想着怕全吃光了被下人笑话才这样儿,否则连盘子也都吃到肚里去了。林继祖瞧她那嘴唇皮上蹭得油亮亮的,未免有几分厌憎起来,说道:“儿子还在牢房里关着受罪,你倒吃得下饭去,等会人家的丫头来收碗盘,看见你吃的风卷残云的样子,不笑你才怪。”
姜氏撇着嘴道:“怎么着我也是亲戚,没有个主人家的丫头下人们笑话亲戚的道理,她们要敢我就告诉外甥女儿去,好好教训她们一顿。”
林继祖从床上翻身起来,指着姜氏道:“你个无知的妇人,只知道吃喝银子钱,你当你真是人家的好舅母呢,不过是咱们家远儿争气人又本分,我妹子和外甥女因此高看着他一眼,若是瞧你,人家才不肯帮忙,我劝你收了你那油头滑脑的样子,等远儿没事了出来,咱们依旧回咱们家去,别在这里给人家添麻烦。”
姜氏听了这话,正跟自己心里打得算盘相左,哪里肯依,便驳嘴道:“若是远儿没事了,我倒想跟姑奶奶在这里相处几天,略住住说说话儿,我瞧着她今日对我的模样不似先前两回那样横眉竖眼的了,想是也不计较你当年的那缺德事儿,若是姑奶奶一家就此认了咱们,从此常来常往起来,这倒是因祸得福了。”
林继祖喝道:“你这愚妇别做梦了,我这里想远儿的事情想得头疼,你只顾在那里算计着做白日梦,赶快来歇息了,明日还要跟外甥女儿去衙门里料理远儿的事情,你若是再多嘴多事的,就赶紧滚回家去罢。”
姜氏虽然性情泼辣,但是也惧怕丈夫几分,听他这样说时脸子非常难看,便不敢再说下去了。他们这样的穷人家,晚上爱惜灯油蜡烛,都睡得很早,好省些烛火。在乐府里却用不着这样,但是林继祖和姜氏两个人习惯了,也就早早的睡下了。
因为晚上睡得早,所以早晨林继祖和姜氏两个起得也就早,当那金黄色的太阳照着屋脊时,两个人就都穿戴了整齐想到前厅里听信儿。两个人刚走到院子里,就见昨晚送饭来那个丫头打了洗脸水来,让两个梳洗,又转身去厨房端饭。
姜氏心道,有丫头伺候就是舒服,想当年自己家里还好过的时候,也曾不着雇了一个小丫头子伺候着全家人,只是那丫头因着岁数小做活便不大应手,哪里有这里的丫头伺候得这样周到。姜氏边想着,边去脸盆架那里洗了一回。等着吃饭。
小桃也是起了一个大早,梳洗完毕了,便让喜鹊到二少爷屋里看看他有没有回来。她昨晚睡得也是不怎么踏实,总想着天早点亮好知道林远的信儿。喜鹊去了一回回来,说是二少爷还没有回来,小桃便让她们先端饭自己先吃了,让个下人去衙门里叫二少爷回家来一趟。
待小珍和豆儿弄来饭时,小桃才吃了一半儿,却见乐武推门进来了。小桃一见他便站起身来问道:“二哥,你怎的才回来,昨晚上莫不是陪了林家表弟一晚上?他可好么,怎么样了?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情,和他有没有干系?”
乐武一屁股坐在小桃对面,喘着粗气道:“我这快马加鞭的跑回来的,气还没喘匀呢,你就一开口冒了这么一大堆,让我先说哪件儿呢?我饿了,喜鹊,去多添副碗筷来,我就在这里吃一口得了。”
喜鹊闻言忙添了一副碗筷上来,乐武端起稀饭碗来,就着小菜连喝了几口,觉得腹中舒服些了,才道:“你莫担心,林家表弟不过是暂时押在那里呆着,又没说给他定了罪,我瞧着事情本没什么,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小桃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乐武便边吃饭边将从林远处听来的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小桃这才知道原来这件事情竟是表弟行好惹了出来的。她听完乐武的讲述竟笑了出来。乐武瞧了她一眼道:“你这个表姐疼林远表弟原来竟是假的,他如今遇上了官司,被人告说是诱拐了良家少女呢,你这做表姐的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