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沿着那店家指的方向,找了一路也没找到吉祥客栈,眼看着天快放亮了,街上摆摊的人也已经挑着担子出来了,小六越走越急,可是她都已经找到出城的城门了,却还没看到吉祥客栈。
小六终于开始怀疑起那个态度不善的给她指路的药房老板了。
莫不是给她指了一条错路?
小六咬咬牙,正准备往回走。突然见到一队人骑马冲过来,她怕是来找她的,连忙躲进旁边的包子铺老板的灶台后面,那老板正在揉面呢,看到她问了一句。
“姑娘,我这儿是正经生意,您买包子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小六对老板报以一个抱歉的微笑,伸头去看了一眼,见那队人出了城,可见不是来寻她的,也放下心来。
这会儿包子的香味从抽屉里钻了出来,这让小六的五脏庙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小六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个玉簪子。
没办法,太子府里的人哪里会用银钱,她本来想存点跑路的本钱,可翻遍了都没找到一两银子,最后只能抓了一把梳妆台上的金银首饰。
这时候当铺也没开门,就算开门了她也不敢去用。
她还不傻,拿太子府里的东西去当,只怕她还没走出当铺大门,就要被人抓起来了。
其实这些偷鸡摸狗的活,她很久没干过了,自从嫁给萧煜之后,她就想过要金盆洗手。可是没办法,现在萧煜不是王爷,没有了生计,她也必须要赚钱养相公。
想到这儿,小六还是不忍心用一个簪子换包子,她动手取下簪子上的玉珠来。
“老板,您看我用这个跟您换两个包子成吗?”
其实小六把那簪子拿出来的时候,老板就瞥见了,那簪子的玉色很好,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老板在和面的手没停,也不肯接小六的玉珠。
“姑娘,我这包子便宜,您这东西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
小六撇撇嘴,只能又把那玉珠子放回兜里。
小六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低头安慰它:“你别叫,等我找到萧煜了,我一定把你填饱。”
小六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冒着腾腾热气的蒸笼。
突然,一道白衣闪过,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六正不爽呢,心想这是什么人啊,她就过过眼瘾都还要挡着。不想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美人公子?!”
正在买包子的萧玟听到这个称呼一愣,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到不远处正在向她招手的小六,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你……”
小六看到他,眼神都亮了,也不去想他是怎么会出现在昭阳城的,她冲到包子铺前,对着老板比出了两根手指。
“老板,两个包子。”说着,她指了指萧玟,“他结账。”
说得趾高气扬,威风八面。
谁让老板刚才不肯卖她包子来着。
不过她还是回头,悄悄对萧玟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
萧玟笑笑,不拆穿她,伸手掏银子,还贴心地让老板再上两碗白粥。
包子铺边上就有桌椅板凳,小六拉着萧玟落座,一个包子下肚,小六才想起来问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萧玟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六一眼,可惜她正埋着头喝粥,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萧玟叹了口气,将自己碟子里老板刚端上来的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和小六盘子里的已经有些冷了的包子换了。然后才回答道:“我一向喜欢四处游逛,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六咬下一口热包子,一边说话,热气从她的嘴里冒出来,阵阵白烟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还真巧啊。”
萧玟吃好了,放下筷子看着小六,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
“是啊,真巧啊。”
这时候,又有一队人骑马往城门这边来,小六吓得忙低下头去。那队人没有注意到包子铺边上的两人,他们在城门前下马,对守城的小兵吩咐道。
“皇上驾崩,全城戒严。”
那队人通知完,就又上马走了。昭阳城有好几道城门,他们必须赶在天完全放亮之前通知所有的守城官。
守城小兵得令,忙跑上城楼去通知守城官,萧玟见状,偏头问了一句。
“小六姑娘,吃好了吗?”
小六还没反应过来呢,萧玟已经抓起她的手,拉着往外走。
守城的小兵见到两人,自然要拦,萧玟拿出通关文牒。
萧玟这次来凉国,纯粹是因为私事,本无任何资格拿这通关文牒,因为这个文牒就代表使者身份,在任何国家都拥有来去自如的特权。
毕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现在凉国和祁国,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萧玟自然不敢轻易拿,但是他的大哥,祁国的太子知道他要来凉国,就硬塞给他,以防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看到通关文牒,守城的小兵也不敢再拦他,他看了跟在萧玟身后的小六一眼,只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就这样,萧玟带着小六出了城,在城外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一辆马车朝他们奔来,马车夫下车,朝着萧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王爷。”
在看到萧玟身边的小六的时候,一愣,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六王妃?!你……你不是……”小六很不爽,他们这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萧玟让那个失态的马车夫走去一边呆着,然后邀小六上车。
小六摆摆手,拒绝了。
“我就在城外等萧煜吧。”
“小六姑娘,你刚才也听见了,全城戒严,什么时候解封都还不知道,我估计六弟这一天两天是出不来了。”想起小六刚才看到人就畏畏缩缩的模样,萧玟关心地问道:“小六姑娘,是不是有人在找你?”
萧玟一句话说出了小六最担心的地方。
见小六不说话,萧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当时也是听到了凉国摄政王即将过门的妻子就叫雪倾城的时候,才来昭阳城的,他也曾溜去摄政王府找过,结果自然是扑了空,想到这儿,萧玟继续说道。
“小六姑娘,你在这里不安全,不如这样,你先跟我回祁国,我留人在这里联系六弟,你看怎么样?”
小六偏头,仔细地想了想。
说起来,她是很不甘心的。
她已经离萧煜这么近了,现在又要分开。可是她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她想见到萧煜难如登天。
不对,还有倾城,还有倾城在城里。
小六顿时就慌了手脚。
看她这个样子,萧玟关怀地问道。
“小六姑娘,怎么了?”
此刻,城门已经禁严,里三层外三层地设置了很多路障,一排排官兵拿着长枪把守着,小六再想冲进去已经不可能了。
小六着急地抓着萧玟的袖子,问道:“你的人还能进城去吗?”
萧玟摇摇头,道:“已经禁严,现在就算有通关文牒也不管用了。”
这也是刚才萧玟非要拉着小六奔出来的原因,他们再迟一会儿,就都要被困在城里了。
“那你刚才不是说,可以联系萧煜吗?”
“我还有一些人在城内来不及撤退,我会想办法托人带消息进去给他们,让他们去找六弟。”
“那能不能拜托你给萧煜带个消息?”
“让他来找你吗?”萧玟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已经变得非常难过了。“不是,”小六一着急,连语言都有些混乱了,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跟他说,我和你在一起很安全,让他不要忙着来找我,先救雪倾城要紧。”
“救雪倾城?”萧玟疑惑地看着小六,问道:“你不就是雪倾城吗?”
“……”小六忘了萧玟这个局外人应该还不知道代嫁这一茬,只能含糊地说道:“你就让你的人如此传话就行。”
说话间,她已经登上了马车。
雪倾城如此配合反倒让萧玟有些不知所措了,雪倾城掀开车帘,问道:“还不动身吗?”
“小六姑娘你……真的愿意跟我走?”
“废话,我都已经上车了,不跟你走还能跟别人走啊。”小六实在是不理解,怎么才半年不见,这美人公子看上去就呆呆的,末了,她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赖着你的,等萧煜他们脱身了我就会走了。”
说话间,她还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钱袋,说道:“等我把这堆东西都换了,我就给你伙食费。”萧玟苦笑着摇摇头,他倒真希望她不跟他算得这般清楚明白,就给他一个养她的机会也好啊。
一跃坐上马车的副驾上,萧玟对着车夫说道。“动身吧。”
一夜之间,凉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皇帝驾崩,原本被罢黜了的太子殿下在众臣的拥护下成为了新的凉国皇帝。那一夜,皇宫和摄政王府都走水了,金萱殿和摄政王府被烧得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和摄政王府一起消失的,还有苏淼。
曾经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就这样消失了,自然引发了不少讨论,其中,因为摄政王发狂烧了太子生母的宫殿,太子忍无可忍,连夜逼宫,杀了摄政王,以牙还牙烧了摄政王府的传言,流传最广。
太子和摄政王水火不容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就在大家都以为太子殿下终于熬出了头,坐上帝位,会大肆清除异己的时候,却不想太子在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曾经的摄政王党羽,不仅没有受到波及,反倒还被新帝予以重用。
这一政策,瞬间俘获了大批苏淼党的心,如今苏淼大势已去,他们正是惴惴不安之际,太子不计前嫌肯重用他们,他们自然感激涕零,十分卖力。
登基仪式繁琐冗长,夏裴刚开完晨会下朝,头疼欲裂。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替父皇打理过政事,但是完全接手还是第一次,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想念起苏淼来。
要是有苏淼在,他能省很多事。
夏裴,你在想什么呢?好不容易送走了瘟神,你居然还想让他回来?
夏裴赶紧赶走自己脑海中那些可怕的想法。
老福子端着一盘熏香走进来,放在夏裴的桌上。
夏裴自从知道老福子手上有父皇安排的一队暗卫之后,对他多了几分戒备之心,他瞥了老福子一眼,道:“您老伺候父皇一辈子,也该休息了,我在昭阳城外帮你找了一处好宅子,宫中你相熟的宫人宫女想出宫的,你尽可以带走。”
老福子在宫里翻滚多年,又怎会不知夏裴的意思,他这是要赶他走,不仅要赶他走,还要把他在宫里的势力都拔除干净。
世人只知新帝宽宏仁厚,不计前嫌,却不知这宽宏的表面下是暗自猜疑,昭阳城还未解除戒严,曾经追随过苏淼的臣子,夏裴虽然表面上予以重任,还送田地美女安抚,却是借着安抚为命,在各府上都插上了暗桩。
老福子叹叹气,只能领命:“臣,谢陛下好意。”
看着老福子叹着气,一脸失望的离开,夏裴心生不忿,叫住他。
“福公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肚鸡肠,冷漠无情。”
老福子转身,朝着夏裴福了福,回答得十分“主仆”:“奴才不敢。”
“你都敢拿着父皇的暗卫,打着父皇的旗号来威胁我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奴才惶恐。”
“没什么好惶恐的,你毕竟伺候父皇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安享晚年是你应得的,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再说了,暗卫是父皇给你的,也是父皇让你保护苏淼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我姓夏,可能父皇早就把皇位传给苏淼了。”夏裴凄苦地笑了笑,将心中的苦闷倾泻而出。“从小到大,他苏淼处处压我一头,母妃喜欢他,父皇喜欢他,我喜欢的女人,也被他抢走。那又如何?这天下,最后还不是归我了。那些拥护他苏淼的人,现在还不是排着队跪在我面前叫我陛下?我失去的,我会一笔笔的,找回来。”
老福子叹着气,摇了摇头:“陛下,容奴才说一句冒犯您的话,您扪心自问,若是王爷真心与您争这天下,您有几成胜算?”
夏裴被激怒了,气得将桌上的折子都扔到了地上,折子铺满一地,吓得周围在伺候的宫人跪倒一片。
夏裴看到他们就烦,怒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宫人们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逃也似地出了御书房。
只有老福子,不跪,也没有走。
他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头发斑白,可是这一刻却精神矍铄,看上去非常有力量。他说话也不像之前那样唯唯诺诺,而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地劝告着夏裴。
“接下来,奴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殿下您不愿意听的,但是奴才必须要说的。先皇和惠妃只有您这一个儿子,他们爱您胜过自己。惠妃生您时难产,皇上让御医保大,是惠妃坚持要生下您的,她在弥留之际,交代摄政王一定要尽心辅佐你治理天下。”
夏裴的眼眶红了,虽然很生气,却没有再赶老福子出去。
他太渴望亲情了,哪怕只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对他而言,就像是在沙漠中濒临渴死的人,陡然见到绿洲,哪怕那有可能只是海市蜃楼,他也想抓住那一点点温暖。
只是,他嘴上还是倔强的,不满地反驳道:“母妃疼我又有何用,早知这样,当初她还不如别把我生下来。”
老福子听到这话,也有几分生气了。
“陛下,您这话说得过了!您这样说,可有考虑到先皇。”
“呵,父皇偏心苏淼的时候,可有考虑到我?”
“先皇从不曾偏心王爷,他从头到尾都是在为你谋划。”
夏裴一惊,抬眼看着老福子。“你什么意思?”
“先皇登基时,内忧外患,后妃干政,外戚专权,朝堂无可用之臣,沙场无可用之将。先皇空有雄才大略,却备受掣肘。”
老福子见过那个时期的老皇帝,他有志却不得展,甚至连要宠幸哪个妃子都得听朝臣的安排。那时候,后妃都生不出男孩,许多人都猜是后宫妃子勾心斗角,迫害皇嗣,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先皇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他为了天下安稳,不得不狠心地杀掉了自己的孩子。
还好,后来先皇遇到了惠妃,惠妃虽然出身不高,只是一个六品芝麻官的女儿,但着实聪慧可心。先皇是真的喜欢惠妃,那时候他也需要一个太子来继承大统。所以,惠妃很快就有孕了,在先皇的保护下,怀胎十月都平安度过了。若不是惠妃福薄,这会儿已经是万民朝拜的太后了。
当然,这些秘辛,老福子不会告诉夏裴,他将自己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继续说道:“先皇深受朝堂不安、大权旁落之苦,所以在您出生,封您为太子殿下的时候,他就决定,要帮您肃清朝堂。但是朝堂复杂,不是他一个人能拨乱反正的,所以,他任用了苏淼做摄政王。一来,苏淼是您的舅舅,也是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惠妃和先帝都非常信任的人。二来,苏淼有能力却无根基,就算真的有反心,名不正言不顺不说,也不像其他家族几代都是朝中重臣的权臣那样,枝繁叶茂,难以对付。”
夏裴听到这儿,只觉得十分搞笑,“照福公公这么说,父皇偏袒苏淼,还是为了我?”
“是的。”
“福公公,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你觉得我会信这种鬼话吗?”
“不管您如何想,这就是事实。摄政王就是先皇抛出来,引诱那些其心不正的权臣的诱饵,那些有反叛之心,企图通过控制苏淼这个外姓人来夺取天下的奸臣,都被先皇和摄政王设计除掉了。先皇身体每况愈下,实在是撑不住了,只能将肃清朝堂的重任交给了摄政王,陛下您可以认真想一想,这些年来,摄政王可有做过一件伤害您的事。”
“照你这么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那又何必瞒着我?!”
“若是您不把摄政王当敌人,那些反对您的人,又怎么会相信他和您是对立的,去投靠摄政王呢。而且,瞒着您是先皇的意思,先皇也是为了锻炼您。”
“好。”夏裴都快要被气笑了,他恨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被告诉只是一个陪练而已,他能不生气吗?!“你说苏淼没伤害过我,那他凭什么抢走倾城,你说父皇是为了我好,那他为何又要罢黜我的太子之位?!”
“您的太子妃,将会是未来的皇后,您一旦娶了医女——这个敌国太傅的女儿做太子妃,就会被有心之人捏住把柄。”身为君王,被人捏住把柄是非常危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