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德隆已是坐船离京,齐粟娘仍没有把齐帐薄看完。京城牙行里的掌柜时时到双虹院里候着等信。
比儿请了掌柜在外间坐下,奉上了热茶和下茶点。便听得外头嚷着,宫里贵人打发人来送一篮莲花。
比儿急忙迎住,双喜嘻嘻笑着给齐粟娘请了安,“昨儿太子爷恩典,老太太进宫里和双虹格格见了一面。一时又提起陈夫人,今儿又差奴才来送篮花儿。”
齐粟娘知道那老太太说的是双虹的亲娘石氏,“石大娘可好?如今可还在九爷府里当差?”
双喜眨了眨眼睛,笑道:“回陈夫人的话,老太太那一房是完颜夫人的陪嫁奴才,得了恩典,到京外小汤山庄子里做总管呢。”
齐粟娘知晓小汤山上的庄子多是贵人们游乐的地方,平日里又有栽种、蓄养的收益,算是个贻养天年的美差,笑着点了头,让比儿赏了双喜。
比儿送了双喜出门,将鲜莲花儿插在瓷瓶里。齐粟娘伸手抚着那洁白的莲瓣,笑道:“也亏她还记得送我这个。九爷府里的事儿,都是八年前了。”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近午,不由对比儿道:“你爷递信儿,说是今儿就回,怎么还不见——”
正说着,外头院子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听得小连的声音,“奶奶,爷回来了。”
齐粟娘满心欢喜,急步走了出去,却见得小连和一个跟随的衙役一起用力搀扶着陈演。
陈演面容削瘦,已是站不太稳。
“快。快把爷扶到炕上。”齐粟娘又急又慌。一把扶住陈演。向内室走去。一边叫道:“比儿。赶紧让厨房里炖补汤。把热水送上来。”
一脸黑瘦地陈演靠坐在炕头。有气无力地笑道:“我还不到三十。巡了大半月地河就累成这样。扬州那地方地主官当真是做不得。日日里喝酒饮宴地耗了元气。好在我怕你。里头外头都没人。才没让女色掏空了……”
齐粟娘顾不得啐他。双目含泪。一面给他脱靴一面道:“这是怎么说地。你一到皇上跟前。就这么没日没夜折腾。咱们就算是要讨好皇上。也犯不着拿自个儿地身子去顶。当年在御船上是这样。现下还是这样。”
陈演无声笑着。只是看着齐粟娘。
齐粟娘接过比儿>来热面巾子。小心替陈演擦了脸。见得他皮肤粗糙黝黑如老农一般。把在扬州养出来地贵介风流一忽儿全消了下去。竟是全变了个人似地。心疼得不行。“我给你烫了脚。你就睡一觉——”
陈演拉着齐粟娘地手。“你陪着我睡。一月没见你。你和我说说话……”
齐粟娘哄着道:“好,我陪你。来,你先松了手,我给你洗脚。”
齐粟娘替陈演洗了脚、宽了衣衫,盖上薄被,他已是睡了过去。齐粟娘坐到妆台上卸了钗环,一面脱衣,一面悄悄儿对比儿道:“他起来怕是晚饭时辰了,先不要下大油做菜,熬些清淡细粥,他这样子受不住大油。”顿了顿,“烧好洗澡水,等他用过饭,泡一泡解乏。”
比儿点头应了,看了看收到一边的帐薄,又问道:“牙行那边?”
“叫他们把帐算清,过几日我再查出毛病来,别怪我报到九爷那里去,大家都没得体面。”
比儿捧着水盆掩门而去,齐粟娘穿着罗衣罗裤儿上了床,拉了一条薄被,与陈演并头躺下。
陈演睡得极沉,齐粟娘慢慢抚摸着他的脸,无声叹了口气,伸出胳膊搂住陈演的颈脖,靠在他怀中默默沉思,渐渐便也睡了过去。
天色已晚,京城内外皆掌上灯来,陈演朦胧醒了过来,迷迷糊糊正要翻身却碰到一个香软地妇人身子,猛地一惊,弹坐了起来,一把将怀中的齐粟娘推了出去。
齐粟娘的头从他胸口坠下,重重落到了被褥上,顿时惊醒了过来,一边揉眼一边含糊道:“陈大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