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直扯着面皮又“嘎嘎”的低笑了起来,“咱家真是老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都给忘记了。当年沈氏派人杀柳大贵妃时,咱家当时奉命也在其中。柳大贵妃也为皇上生下了一个女儿……”
裴琰眼皮骤然猛跳,十多年前的秘辛之事他只知道个大概。
“不是说柳大贵妃的女儿和她一起被流寇所杀了吗?都督您刚才那话……”裴琰深看了一眼刘直,小心翼翼的试探。
刘直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裴琰,现在的形势对我们虽然有些不利。但咱们先慢慢熬着。就像你说的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陆淮起他怎么可能会一直这么命好。”
刘直说着又语重心长的轻拍了拍裴琰的肩膀,“咱家见过那个小姑娘,长得虽没有柳大贵妃那般国色天香,与你配起来,倒也赏心悦目。你若是先娶了她,过些日子,再让她认祖归宗回了皇室。你就是驸马爷了。驸马驸马,身份虽不高,但朝堂上还有柳小贵妃他们呢,咱家就能靠着你和柳小贵妃他们搭上桥。以后还是有机会除掉陆淮起的。”
刘直没有直接回答裴琰的话,但裴琰已经从他的回答里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刘都督,那这个二公主现在在何处?”既然现在真相已经大白,沈青黎是皇长女,柳大贵妃生的这个女儿自然是二公主了。
裴琰鹰眸里有阴鸷的眸光一闪而过。
在来西梁国之前,他就对他自己发过重誓了。
一定要在西梁国站稳脚跟,一定要杀回去,将害死“她”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斩杀。
“卑职在投靠刘都督您时,就说过,只要刘都督肯提拔在下,在下定为刘都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裴琰声音铿锵有力,腰板挺直,站在御花园的一棵柳树下对刘直说这些话时,眼睛里满是为未来的勃勃野心。
刘直满意的点了点头,“过几天,我会安排人带你去见她的。”
一场政/变就此落下帷幕。
明怀帝寝宫里,太医们来来回回,各种方法都试过了。但还是没有让明怀帝清醒过来。最后还是太医院的首正战战兢兢的对柳贵妃禀报道,“启禀贵妃娘娘,皇上气虚血於,能不能醒来只能看皇上他自己了。卑职们暂时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可以让皇上醒来。”
柳贵妃烦躁的摇了摇手,让他退下。
待殿中最后只剩下她的人后,她一张妩媚的脸一垮,转身又看向她身后的柳元宗。“兄长,皇上现在人事不省,朝中的大权如果不出所料可能要被陆淮起掌控。我们没了皇上,小十二那里又上不去。我们以后在这宫里,恐怕也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同样,一朝天子一朝宠妃。
她们以前所仰仗的也就只有明怀帝的宠爱,现在明怀帝出事了,他们以后在宫中的地位也必定是要大不如前的。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一时间又喷出怒火来,不甘的启唇骂道,“都是沈氏那个贱人害得!如果不是她把皇上害成这样,咱们现在也不要这么被动了。”
积压在心头这么多年的愤恨是不会因为沈氏被收监就这么轻易的消除的,她转头又对柳元宗命令着,“兄长,你不要让沈氏那个女人在牢里的生活太过舒坦了。咱们得让她好好尝尝痛苦的滋味。”
柳元宗轻点了点头,应下柳氏的请求。但担忧的目光下一刻里又看向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榻上的明怀帝。
面皮上爬起一丝烦躁的神色,他心里一时间也有些迷茫起来,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以后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和刘直还有柳贵妃他们一样,朝中以四大首辅为首的西林党人这时也各怀心事聚在一起商谈着以后的政事。
对这些官员来说,他们不知道陆淮起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明怀帝写下了这么一份传位诏书,但既然传位诏书上的字迹是出自明怀帝之手,他们这些文武百官也反驳不过。
只能按照传位诏书上写明的,着手先让十皇子来登基为新帝。至于以后的事情,对他们这些见惯了朝堂风雨的大臣们来说,也是充满了迷茫和未知。
皇宫的一处偏殿。
一个老宫嬷将一个食盒往桌上一放,冷哼了哼,“今天大厨房里没有什么可吃的,你们就先将就着。”
红药将食盒一打开,看到里面是两碗被水泡过的干饭,还有几小碟的咸菜,眉头马上就浮起了戾气。
“你们这未免也太势利了吧,我们家小姐现在只是暂时的落了难而已,以后还是有可能高升的。你们现在就用这种态度对她,你们不怕她以后找你们麻烦?”
红药叉腰的对那个老宫嬷骂着。
老宫嬷冷冷的睨了坐在边上的沈青皎一眼,尖酸刻薄的笑道,“老天又不是瞎眼了,让她代替长公主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了,还要给她安排个好前程。呸!这饭菜你们爱吃就吃,不爱吃就拉倒。”
老宫嬷骂完,又伸手要去拿食盒要离开。边上的沈青皎向红药递了个眼色,红药这才不情不愿的又将食盒从老宫嬷手里抢过来。
老宫嬷得意的笑了笑,“这才对嘛,现在都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就不要再把架子摆的那么高了。”
老宫嬷说完,扭着腰离开。再她离开后,红药阴着脸就愤愤然骂着,“这些年变脸的速度可真快啊。当初也是这些人,各个都恨不得来巴结小姐你。现在小姐只是暂时出了点事情,他们就……”
沈青皎在红药的埋怨声中缓缓的走到她面前,看着食盒里那两碗干饭,她眼睫下泛起一片阴翳的隼光。
她沈青皎是不可能这么容易的就被打败的。
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卷土重来的。
“红药,明日我会让人上书给朝中的四个首辅,就此出宫找个庵堂常伴青灯古佛。像今晚这样的粗茶淡饭以后你要适应。”
这个时候离开皇宫?
红药愕然,本来朝堂的局势就瞬息万变了,这个时候离开,以后想再回来恐怕就不容易了。久而之久的谁还会记得她们主仆两?
沈青皎红唇轻勾,对红药露出一抹黠邪的笑容,“别担心。这慕氏的江山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咱们只要能活着,总有一天可以卷土重来。”而她消失的这段时间就当做让梁京城人忘记她是慕云珩的妻子的缓冲时间吧。
沈青皎既然都已经决定好,红药也不好再劝说什么。
反正她和沈青黎早就成了绑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她想翻身,以后也只能靠沈青皎了。
沈青黎又在红药愕然的目光下端起食盒里的一碗干饭,囫囵的吞下。砂粝的米粒在她唇齿间辗转,她心里不甘的发着誓,总有一天,她要回梁京城,把沈青黎重新踩在脚下。
……
皇宫禁地的大牢里,沈氏和沈劲风关押在一起。沈劲风依旧没能从沈青黎才是他亲生侄女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贱人!宁氏这个贱人!”一身颓废的沈劲风不停的对已经死去的宁氏破口大骂着。等他骂得口干舌燥后,他的心里又涌起一股绝望感。
慢慢的爬到沈氏的面前,沈劲风难掩脸上的焦躁神色,“妹妹,咱们以后要怎么办?”已经没有可以再翻身的筹码了,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死掉?
沈氏大概是哭得太久的缘故,双眼的眼圈下早已经高高肿起。
沈劲风这么问她,她默不作声,只仰着头看向窗外渐渐昏暗下去的天色。许久后,沈劲风才听到她用疲惫至极的声音说道,“兄长,阿黎她恨我……我亲手毁了她的一生……她永生永世都会恨我……这真的是世上最残酷的惩罚。”
“妹妹,阿黎的事情咱们先放下吧。眼下是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咱们先出去。你只有出去了才能想办法让阿黎原谅你。”
沈劲风看着她掩盖在黑丝下那发白的头发,心头一凉。
沈氏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沈劲风的话似的,她怔忪的神情陡然一变,面皮忽的又激烈的抖动起来,“死去的那个柳贱人现在一定是在看本宫的笑话,贱人!你已经不得好死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本宫……”
沈劲风心里一慌,沈氏突然这样,像是疯了似的。
沈劲风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沈氏脸上的表情一僵,沉默了小片刻后,又是直接嚎啕大哭起来。她双脚跪地,披头散发,又仰头的哭诉着,“老天爷,你要惩罚就都惩罚在我一个人身上吧。一切都和我的女儿阿黎无关……求求你让她有个顺遂的将来吧……”
她说话间又不停的给上苍磕头,沈劲风上前去劝她,可都被他直接给无视掉了。沈劲风心里愈加慌乱,更是觉得沈氏的脑子出了问题。
……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点灯的小太监像往常一般将各处的灯都点上。
整个皇宫又笼罩在一片灯火通明之中。
白日的喧嚣终于在月亮升起时散去,血腥的杀戮也变成了迷茫的惶恐,横亘在这座宫城所有人心头只有对未来的迷茫了。
陆都督府。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童万金攥着他的鎏金小算盘反复的说着。陆淮起被他唠叨的耳朵已经都快要长老茧了。
他埋首处理下属刚呈送给他的公文。公文是边疆那边以八百里加急速度刚送来的。
他这人做事一贯的原则就是:内乱可以,反证他们这些搞权势的,谁都不是白莲花。谁赢谁输就都靠自己的本事和手段了。但内乱归内乱,整个西梁国的国内还是不能被人攻陷的。
所以边疆那边是一定不能出事的。
“陆淮起,也得亏明怀帝现在人事不醒。要不然一想到他的皇长女竟然给一个太监当妾室,估计他杀你的心都有了。”
童万金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情绪,又走到陆淮起身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着。
“不过明怀帝要是知道你不仅不是真……太监,你原来的身份还是……我看他可不仅仅是杀你这么简单了。恐怕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
陆淮起手上的狼毫笔没有停下来。